楚寒的指尖离那团灰黑光球仅差一线，血珠将坠未坠。
轰——！
天地骤然翻转，楚寒只感觉脊椎被无形巨锤砸中，意识尚未回笼，身体已重重砸落在坚硬地面上。碎石嵌进掌心，左肩伤口崩裂，血顺着指缝渗出，在地面拖出一道湿痕。右腿那道深可见骨的爪伤也再度撕开，肌肉抽搐着，几乎无法承力。
他单膝跪地，断剑拄地，强行压住喉头翻涌的腥甜。头顶千柄灵剑悬浮半空，剑尖齐齐对准眉心，杀意如针，刺得皮肤发麻。
“千机剑阵，激活。”机械音自虚空响起，无喜无悲，“闯阵者，当斩！”
话音落，第一波剑雨倾泻而下。
楚寒瞳孔一缩，左脚猛然踏前半步，足底发力瞬间扭转三重角度，身形微晃，竟以极小幅度错开所有轨迹。剑锋擦身而过，衣袍割裂数道口子，却未破皮。
他喘了口气，额角冷汗滑落。刚才那一踏，是前世残存记忆中的“逆罡三转”，如今信手拈来，竟与体内混沌灵脉隐隐共鸣。
千柄灵剑在空中调转，嗡鸣声密集如蜂群振翅。下一瞬，剑网合围，层层叠叠封锁四方退路。
楚寒不退反进，断剑轻挑，直刺上方某一点虚空。那里没有剑，也没有人，可他能感觉到，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心跳，藏在万千剑影之后。
那是阵眼所在，剑尖未至，剑阵突变。所有灵剑同时转向，剑刃交错，织成密不透风的金属牢笼，将他困于中央。紧接着，剑网收缩，速度越来越快，空气被切割得发出尖锐啸叫。
楚寒咬牙，双臂灌注残意，经脉因连续战斗仍胀痛难忍，此刻却不得不强行催动凝气九重巅峰修为。体内武道残意奔涌，皆来自万尸窟中十二血侍，虽零碎，但足够支撑一次爆发。
“想斩我，你还没那资格！”
断剑横扫而出，紫金剑气轰然炸开，带着轮回紫焰雏形的馀烬，狠狠撞向剑网一角。
咔嚓——！
数柄灵剑应声断裂，碎片如刀片四射飞溅。其中一片划过左肩，切入旧伤深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剧痛袭来，楚寒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几乎跪倒。可就在这一瞬，体内经脉深处传来一阵奇异吸力，那些破碎灵剑中残留的微弱意志，竟被自动吞噬，化作一股温流涌入四肢百骸。
伤口边缘血肉开始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疼痛减轻，力量回升。
系统无声运转，败者越弱，胜者越强。这些灵剑虽为死物，但曾承载历代试炼者的武道烙印，哪怕只剩残意，也能被他掠夺。
楚寒站直身体，眼神却渐渐变冷，剑网再次压上，比之前更疾、更密。千柄灵剑高速旋转，形成一道绞杀风暴，中心正是他的头颅。
他不再闪避，反而迎着风暴冲入其中。
脚步错乱，却步步精准踩在剑影间隙。断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残影，每一击都点向空中某个微妙节点——那是他凭借前世感知捕捉到的节奏破绽。
一剑，两剑，三剑……
剑网之中，出现细微的震颤。
第四十七剑落下时，整座剑阵猛地一滞。
轰——！
一道裂缝自阵心炸开，光芒从缺口泄出，如同天穹被撕开一道口子。
楚寒趁势跃起，断剑全力贯入那道裂缝。
“给我，破！”
剑锋没入虚空间隙，整座剑阵剧烈震荡，千柄灵剑齐齐震颤，发出刺耳哀鸣。随后，一柄接一柄，自空中坠落，叮当乱响。
最后一柄落地时，地面骤然升起一道冲天光柱，将他全身笼罩。
高台之上，试炼官手持玉简，银纹长袍猎猎作响。他盯着手中玉简浮现的名字，瞳孔微缩，片刻后，声音穿透全场：
“首日最强者，楚寒！”
场外，观战弟子一片哗然，有人瞪眼，有人失语，更有甚者直接站起，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那个刚从秘境出来就遭族老质疑的废脉少年，竟能在千机剑阵中活下来？还成了唯一破阵之人？
楚寒站在光柱中央，气息未散。左肩伤口已闭合七分，右腿伤势也在缓慢修复。他缓缓低头，看着掌心仍在滴血的断剑，剑刃上沾着几缕金属碎屑，混着自己的血，缓缓滑落。
楚寒忽然笑了，笑得懒散，又带着几分讥诮。
这阵法再精妙，也不过是死物。没有痛觉，不懂恐惧，不会再生。比起万尸窟里那十二具能复原的血侍，简直象是孩童玩具。
光柱渐渐减弱，周围视线重新清淅，楚寒抬头，目光扫过高台上的试炼官。那人面容冷峻，眼神如刀，正低头记录什么，似不愿多看他一眼。
合理是规则的化身，本就不该有情绪。
楚寒收回视线，握紧断剑，剑柄沾血，有些滑，但他没松手。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试炼，还在后面。
楚寒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语，象一尊刚从战场上拖着尸体爬回来的修罗。
远处，其他试炼者陆续被传送入场，一个个落地便遭遇剑雨绞杀，惨叫连连，有人当场重伤倒地，有人拼死挣扎，勉强撑过首轮冲击。
楚寒静静看着，没有人注意到，他脚下那滩血迹中，仿佛有几片细小的金属碎片正缓缓沉入土壤，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悄然消失。
他的经脉深处，一丝极淡的剑意残流正在游走，与混沌灵脉交融，如同新添的燃料，静静等待下一次燃烧。
试炼官忽然抬头，目光再次落在楚寒身上。
这一次，楚寒也正看向他，两人隔空对视。
试炼官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
楚寒却已先一步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传入对方耳中：
“你这阵，随堪称完美，却唯独少了一剑。”
试炼官眉头一皱：“何意？”
“真正的千机剑阵，”楚寒抬起断剑，指向空中某处，“第一千零一剑，应藏在人心。”
试炼官脸色瞬间微变，楚寒却不再过多解释，只是将断剑缓缓收回腰间。
剑刃入鞘时，最后一滴血落在地面，渗进裂缝。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嗡鸣，象是某种古老机关被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