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刮擦声骤然加快，象是无数指甲在石板上疯狂抓挠。楚寒左脚后撤半寸，鞋底碾过一道尚未褪尽的金线边缘，泥土应声裂开，黑气如蛇般窜出。
他没动，断剑垂在身侧，剑尖离地三寸，血珠凝而不落。
此刻，裂缝猛然炸开，腐土飞溅。一具干尸缓缓爬出，全身皮肉枯缩，紧贴骨骸，身上残破长袍绣着楚家族徽，领口金线勾出老祖专属纹样，九曲回龙扣。那张脸早已塌陷，眼窝深陷如窟，唯有一对幽绿磷火在其中跳动，死死盯着楚寒。
南宫玥将楚玉往符光深处拖了半步，机关铃握得指节发白。她没出声，但指尖已在袖中掐碎第二张镇魂符，只等异变再起。
干尸双膝跪地，一手撑地，另一手缓缓抬向胸口。那里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匕，刃身刻着三个字：楚天雄。
楚寒瞳孔一缩，那匕首他认得。三年前族比大典，楚天雄凭此器击败七脉天才，获赐“破脉”之名。如今却深陷老祖胸膛，象是一封迟来的判书。
风停了，鬼影悬浮不动，黄泉线黯淡如灰烬。整片废墟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仿佛连阴魂都在等待接下来的一幕。
楚寒终于动了，他右肩微沉，断剑斜挑，剑锋直指干尸咽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是谁？”
干尸不动，唯有那对绿火微微晃动，象是在笑。
楚寒左手缓缓抬起，眉心疤痕突突跳动，紫金光芒自瞳底一闪而逝。系统无声震动，一股热流自丹田涌上经脉，耳边响起冰冷提示音：
“检测到纯正楚家血脉残意，蕴含归墟境初期武道烙印，吸收可突破至凝气六重！”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把匕首，难道是楚天雄……他，竟敢弑祖？
刹那间，无数线索在脑中串联。母亲死后，楚天雄连夜主持祭礼，以“护宗”为由封锁祖坟；半月后，镇魂桩莫名断裂，守陵人暴毙；再后来，楚玉被掳，婚约改写……原来从那时起，那人就不只是想夺权，而是要彻底抹去楚家正统血脉，自己立碑成祖。
难怪老祖尸身会出现在这里，不是逃出来的，而是被人挖出来，炼成了傀儡。
楚寒嘴角扯了下，带着几分讥讽。这招够狠，也够蠢。用先祖之身创造引魂手，只为试探他是否觉醒混沌体。可惜，他们忘了，真正的仙帝转世，最不怕的就是，与死人爬出来打招呼。
“既然来了，……”他低声说，“那就别回去了！”
话音未落，断剑已斩下，剑光如电，自上而下劈入干尸天灵。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嗤”的一声轻响，象是热刀切入冻肉。黑雾从裂口喷涌而出，带着腥腐气息，却被《九转玄冥诀》自动牵引，顺着楚寒经脉涌入丹田。
刹那间，修为翻腾，凝气五重巅峰的壁垒轰然松动，如同冰层遇火，层层剥落。第六重门坎显现，但他没有停下，反而主动催动功法，将残意压缩成螺旋气流，在体内冲刷每一寸经脉。
南宫玥感受到那股暴涨的气息，不由得后退半步。她看着楚寒周身泛起淡淡紫金光晕，断剑嗡鸣不止，仿佛饮了敌血的凶兽。
“他在吞噬……”南宫玥喃喃道，随即意识到什么，急忙俯身检查楚玉脉象。只见指尖刚触即手腕，忽觉一丝微弱共鸣，这是楚玉的心跳，竟与楚寒的气息节奏同步了一瞬。
她心头一震，立刻取出一枚玉瓶，倒出一颗凝神丹塞入楚玉口中。药力化开，那丝共鸣才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楚寒双膝微弯，单膝点地，右手撑住断剑稳住身形。体内残意尚未完全消化，第七根经脉正在重塑，剧痛如刀绞，但他咬牙不语。
干尸被劈成两半，上半身倒在泥中，胸口匕首“当啷”落地。下半身仍保持着跪姿，双手前伸，象是临终前还想抓住什么。
楚寒喘了口气，低头看向那把匕首。锈迹斑斑的刃身上，“楚天雄”三字清淅可见，但细看之下，最后一笔有明显补刻痕迹，那原本该是“楚寒”二字，被人强行磨去，重新刻上了名字。
他冷笑出声，好一招移花接木，毁我名讳，占我命格。
可惜，你不知道，老子前世屠过仙，今世照样能把你祖宗刨出来踩进泥里。
他伸手拔出匕首，随手扔进怀里，然后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黄泉线依旧遍布地面，但那些金线已不再流动，象是失去了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结束了吗？”南宫玥问道。
“还没有。”楚寒摇头，“这才刚刚开始！”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布，正是刚才从干尸身上掉落的衣角。翻过来一看，背面赫然多了一行新字，墨迹未干，象是刚刚浮现：
“子杀父，孙弑祖，血债血偿。”
字迹歪斜，却透着一股执念。
楚寒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忽然抬脚，一脚踩碎那块布片，将其碾入泥土。
“别信死人写的遗言。”他说，“他们死了还说话，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被人牵着鼻子捂着嘴。”
南宫玥没反驳，只是默默收起机关铃，从药箱底层摸出一张暗红色符纸。这是她最后的破煞符，本打算留着对付幽冥殿高阶修士，但现在看来，或许用不上那么久了。
楚寒走到石塔门前，距离门坎仅剩三步。门缝依旧漆黑，霜花凝结成的人脸扭曲变幻，但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些脸，全是楚家的族人。
有年迈长老，有战死子弟，甚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幼年模样。
他站在那里，没再前进，也没后退。
身后，南宫玥抱着昏迷的楚玉，低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楚寒没有回头，只有声音传来：“记得一点。”
“你说你娘死那天，祠堂门缝飘出香灰味。”
“恩！”
“现在这味道……和那时候一样。”
楚寒闭了闭眼，母亲临终前的话又响在耳边：“别回头。”
可今天，他楚寒必须走进去瞧一瞧。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缕紫金战意缓缓升腾。断剑横于胸前，剑身轻颤，似有所感。
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声闷响，不是棺材推开的声音，更象是心跳。声音缓慢、沉重、来自极深处，象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楚寒睁眼，眼神冰冷如寒铁。
他缓缓迈出一步，靴底落下，恰好避开最后一道黄泉线。
第二步，右肩微倾，断剑斜指门缝。
第三步，他停在门坎前，左手按上青铜门环。
门内，寒霜骤盛，人脸凝成一张张嘶吼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