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左脚踩进一滩腐水，泥浆裹着枯叶翻起，溅在麻衣下摆。他没停，右臂的焦痂裂开，血顺着指缝滴进毒雾，落地时发出轻微的“嗤”声，象是被什么腐蚀了。
南宫玥提着药箱跟在三步之后，指尖捏着一张未燃的符纸，灵气不断注入护罩边缘。那层淡青光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雾气像针一样扎进来，在她手背上留下细小的红点。
“再走两里。”她说，“石塔就在前面。”
楚寒没有回应，只是把怀里的楚玉往上托了半寸。她的头靠在他肩窝，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体温还在，说明药还有效。
断剑拖在左手身后，剑尖划过湿泥，留下一道笔直的沟痕。他的五指已经麻木，可掌心仍死死扣住剑柄，仿佛一松手，整个人就会倒下去。
南宫玥看着那道血痕，忽然开口：“你这样扛着，等进了黄泉路怎么战斗？”
“我就不进去了。”楚寒说，“我只把她送到入口。”
“然后呢？九转还魂草长在秘境深处，没人带路，我根本找不到。”
“你不是有《天工谱》吗？”
“那是残卷。”南宫玥声音压低，“只记载了前半段禁忌纹路，后半段被烧毁了。”
“我知道有条路，但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危险，听长者说此秘境吃人，进入的人无一生还。”
楚寒脚步一顿，南宫玥立刻闭嘴。
片刻后，楚寒继续往前走，步伐没变，语气却冷了下来：“你说十个人进去，活不下一个。”
“是！”
“那我就做那个活着出来的。”
“可你现在的状态……”
“我说了，我只送她到门口。”他低头看了眼楚玉的脸，“她只信我抱着，我就不能换人。”
南宫玥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话说得不象承诺，更象遗言。
毒雾越来越浓，空气里开始浮出淡紫色的丝线，缠在草茎上，碰到护罩便“啪”地炸开一点火花。南宫玥加快脚步，将最后一张清瘴符贴在护罩顶心，灵气猛地一震，紫丝退散。
“这是幽冥殿的预警线。”她喘了口气，“再往前，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了。”
楚寒抬头，前方雾中，隐约现出一座倾斜的石塔轮廓。塔身断裂，半截埋进沼泽，顶端露出几块风化的碑文，依稀能辨出“归途非路”四个字。
楚寒脚步停下，南宫玥以为他要歇。
但他只是低头，从怀里摸出那块碎玉。玉片边缘锋利，沾着旧血和皮肉碎屑。他用拇指抹过玉面，轻轻贴在唇上，吻了一下，再塞回胸口，紧贴心脏的位置。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南宫玥心头一颤，她没见过谁对一块碎石头这么郑重。
楚寒重新抬头，望向石塔处，紫金光芒在他瞳底一闪，随即隐去。
“走！”他说。
南宫玥咬牙跟上，三人继续前行。
泥地越来越软，每一步都象踩在吸血的兽口上。楚寒的左腿陷进一处暗坑，小腿瞬间被黏液裹住，他用力拔出，布料撕裂，露出底下青紫的皮肤。他没看伤口，只是握紧断剑，借力撑起身体，继续迈步。
南宫玥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她知道劝不动，这个人从杀阎无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又行了一里，空气中多了股铁锈味。南宫玥察觉不对，迅速展开机关罗盘，指针剧烈晃动，最后指向左前方三十步外的一块巨石。
“有禁制残留。”她低声说，“是有人来过。”
楚寒停下，目光扫向那块石头。石头表面布满裂纹，中央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漆黑如墨，边缘渗着暗红液体，象是干涸的血。
他盯着那符文看了两秒，忽然抬脚，踩了上去。
“别！”南宫玥惊叫。
楚寒猛地一脚踏碎符文。
轰——！
一股无形冲击波炸开，震得护罩剧烈抖动，南宫玥跟跄后退，药箱脱手飞出。楚玉在楚寒怀里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楚寒低头看她，确认呼吸未断，才缓缓收回脚。
符文已碎，黑血蒸发，地面只留下一圈焦痕。
“他们标记了路线。”楚寒说，“应该是故意留下的。”
“你怎么知道？”南宫玥捡起药箱，声音发紧。
“阎家的人，就喜欢玩这种把戏。”他冷笑，“十年前，我娘死那天，祠堂外也有这种符。”
南宫玥沉默，她想起《天工谱》里那段话：“奉阎令，清谱奴。”
原来不是诅咒，是追杀令，楚寒继续往前走，步伐比之前更快。
南宫玥咬牙追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设陷阱？”
“知道。”他说，“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楚寒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得吓人，“我十八岁那天起，就不算活人了。”
南宫玥喉咙一堵，说不出话，楚寒转身，继续前行。
远处石塔越来越近，轮廓清淅起来。塔基周围环绕着七根断裂的石柱，呈环形排列，柱身上刻满逆向经文，与楚寒体内《九转玄冥诀》的运行轨迹完全相反。
南宫玥认出来了。
“那是镇魂桩。”她声音发颤，“用来锁住黄泉路出口的，如果桩阵完整，没人能进出。但现在……有一根断了。”
楚寒顺着她视线看去，最东侧的石柱从中裂开，断口参差，象是被巨力硬生生掰断的。裂缝深处，隐约有紫光流动。
“什么时候断的？”他问。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自然断裂。”南宫玥皱眉，“这种桩是用陨星铁铸成的，至少归墟境强者才能摧毁。”
楚寒没说话，他忽然蹲下，把楚玉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石板上，脱下外袍盖住她全身，只露出脸。
南宫玥看着他动作，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要一个人进去？”
“我不进去。”他站起身，左手握住断剑，“我只走到门口。”
“那你现在干嘛？”
楚寒没回答，他抬起左手，指尖划过眉心疤痕，那一瞬间，系统微微震动。
不是提示，不是声音，而是杀意的沸腾。
危险等级：中。
他睁开眼，看向石塔入口。那里漆黑一片，连毒雾都不敢靠近，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嘴，等着吞下第一个踏入的人。
楚寒迈步，南宫玥一把抓住他骼膊：“等等！至少让我修一下护罩，给你加个保命符！”
楚寒甩开她的手。
“符救不了命。”他说，“剑能。”
他走向石塔，南宫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没入黑暗边缘。
突然，楚玉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南宫玥急忙蹲下，发现她眼皮微颤，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南宫玥俯身靠近，楚玉的声音极轻，象风吹灰烬：“……别让他……碰那扇门……”
南宫玥心头一跳：“为什么？”
楚玉没再说话，呼吸再次微弱下去。
南宫玥猛地抬头，看向楚寒的背影，他已经走到石塔门前，一只脚即将跨过门坎。
南宫玥张嘴刚想喊住楚寒，可就在这时，楚寒忽然停住身形。
楚寒低头，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左脚，鞋底沾着一粒黑色沙砾。
他蹲下，用手指捻起那粒沙，沙子在他指间碎裂，化作粉末，飘散在风中。
下一瞬，他瞳孔猛然间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