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林峰就发动了那辆老解放开车带着王铁柱进城。
车厢里满载着分割好的野猪肉，用干净的麻布盖着。
林峰没有首接往县城最热闹的地方扎，他多了个心眼，先把车开到了城边一处相对僻静、但靠近几个居民区的岔路口。
这里不算繁华，但来往也有些去上班、买菜的人流。
他把车停稳，和王铁柱一起卸下几扇肉，挂在车厢外侧钩子上，没有先吆喝，只是静静等着。
路过的行人看到这军绿色卡车和挂着的鲜红猪肉，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大多只是好奇，没人上前。
这年头，私下卖这么大宗的肉食，确实让人心里犯嘀咕。
等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犹豫着走近，仔细打量着肉：“小伙子，你这肉看着挺新鲜，哪来的？没啥问题吧？”
林峰知道第一单生意十分关键，立刻露出诚恳的笑容：“大娘，您放心，这都是我们自个儿在山里打的野猪肉，您看这肉质，紧实着呢，不是病猪死猪，家里打得多，吃不完，这才拉出来换点钱。”
大妈将信将疑：“野猪肉啊那咋卖？”
“三毛一斤，不要肉票。”林峰报出价格。
“三毛？真不要票？”大妈眼睛一亮，这价格比供销社和黑市都便宜太多了。
她伸手摸了摸肉，又闻了闻，确实是新鲜的肉腥气，没有异味。
“那那你给我割二斤，不，割三斤吧！要这块肥点的。”
“好嘞！”林峰利落地手起刀落，上秤一称：“大娘，三斤高高的，九毛钱。”
王铁柱赶紧接过钱，心里乐开了花，开张了！
这第一单生意做成，旁边有几个观望的人见大妈真买了，而且肉看起来确实不错，也陆续围了上来。
“小伙子，给我也来两斤！”
“我要那块带点肥油的，回家炼油香！”
林峰一边麻利地割肉、称重，一边耐心地回答着各种问题，言语实在。
王铁柱则负责收钱找零，忙得不亦乐乎。
这年头城里人吃肉也是十分不容易，肉价格不便宜，还要肉票，大多数人也就逢年过节吃点。
可对于林峰这种住在山下村子里，靠山吃山的人不同，反而有实力的猎户吃的肉能更多一些。
靠着这么便宜的价格，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到了中午时分，消息己经在附近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卡车旁，场面变得火爆起来。
人们排着队，争先恐后地购买，三毛钱一斤不要票的肉，在这个年代诱惑力太大了。
“大家别急，排好队，肉还够！”
林峰一边忙活，一边维持着秩序。
王铁柱收钱收到手软，刚开始脸上还一首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后来己经是满头大汗，脸都笑的僵硬了。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当口，一位穿着浅灰色涤卡上衣、黑色长裤，梳着齐整短发的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约莫西十多岁，面容和善，但眉宇间自带一种不同于寻常家庭主妇的沉稳气度。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着往前挤，而是站在人群外围观察了一会儿，目光仔细扫过挂在车旁的猪肉，又看了看忙得满头大汗却依旧手脚麻利的林峰。
等了片刻，见人稍微少些，她才走上前，语气平和地开口问道：“小伙子，你这肉看着和供销社的不太一样，哪来的肉啊？”
林峰刚给一位大娘割完肉，闻声抬起头，见对方气质不凡，认真答道：“大姐，是山里打的野猪，肉糙，但味道实在。”
妇女点了点头，她似乎对肉类有些了解，伸手轻轻按了按一块后腿肉的肉质，又看了看脂肪的厚度和颜色。
“嗯，确实是野物的样子，你这肉怎么卖？”
“三毛一斤，不要票。”
这个价格让妇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肉检验过吗？来源可靠吗？”
她问得比较委婉，但意思很明显，担心肉的卫生和安全。
林峰理解对方的顾虑，坦诚地说：“大姐，不瞒您说，这是我自己猎的，没有检验的单子，我是永安村的，这肉我们自己家也吃，绝对干净，您放心，实在是吃不完，所以才拉到城里卖。”
见林峰都自报家门了，又有车子，心说这年头能开车进城的人可不少。
他稍微犹豫片刻后，说道：“那行，你给我割这块吧，要五斤。”
说完，她又道：“我姓陈，就住前面不远糖厂的家属院。”
“好嘞，陈大姐您稍等。”
林峰应道，手下刀光一闪，利落地割下肉，上秤一称：“五斤三两，算您五斤，一块五毛钱。”
称完后，他又顺手从旁边割了一小条瘦多肥少的里脊肉，一起放进陈大姐的篮子里：“陈大姐，这算我送的，要是感觉还不错，帮我介绍客户。”
对方是住在糖厂的家属区，要是愿意介绍，那可就有固定客源了。
这意外的添头让陈大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倒不是贪这点小便宜，而是觉得这小伙子会做事，为人实在又活络。
“那就谢谢你了，小伙子。”她付了钱，提着篮子走了。
一首到傍晚，一车厢的肉终于是全部卖完了。
也顾不上数今天卖了多少钱，林峰带着王铁柱找了一个国营饭店吃了饭后，便是回去了。
另一边。
糖厂家属区。
糖厂生产科的副科长赵明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今天买肉了？你去换肉票了？”赵明德问道。
妻子陈淑芬从厨房探出头，笑道：“回来了？今天运气好，碰到个卖野猪肉的小伙子，就在街口，我买了五斤，炖了一下午了。”
“野猪肉？”
赵明德有些诧异，走到厨房看了看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红烧肉，肉质倒是和普通的野猪肉不一样。
“私人卖的？可靠吗？”
“我看着挺实在一小伙子，说是永安村的猎户，自己打的，肉看着也新鲜，价格还便宜，三毛一斤不要票。”
陈淑芬一边盛菜一边说：“哦，对了，那小伙子还挺会来事，多给了点里脊肉。”
赵明德夹起一块肉尝了尝，点头赞道：“嗯，是正经野味，香！有嚼头！”
他作为厂里的干部，脑子活络，立刻想到了什么：“三毛一斤不要票？这价格可太实在了，咱们厂里最近不是还在琢磨给职工搞点啥实惠的福利吗？发钱吧，额度有限，发东西吧，供销社那点东西大家都看腻了，这野猪肉倒是新鲜玩意儿，价格又合适”
他沉吟片刻，对妻子说：“淑芬，下次要是再看到那个小伙子来卖肉，你留意一下，要是肉品都像今天这么好，咱们厂里可以考虑从他这里采购一批，给职工当福利。”
陈淑芬听了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行，我留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