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家门口，那辆军绿色的老解放卡车成了最扎眼的物件。
左邻右舍，大人小孩，围了好几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全是稀罕和羡慕。
这年头，自行车都是紧俏货，更别提这么大个头的汽车了。
“了不得啊！林峰这才出去多久，连车都开回来了！”
“还是大卡车！这能拉多少东西啊！”
“听说是在岭南那边买的，啧啧，真有本事！”
王铁柱被围在中间，唾沫横飞，在那炫耀着。
“车子算啥，我哥在岭南那可是打了一头山神爷呢。”
“啥？山神爷？”
这话一出，再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王铁柱要的就是众人这个情绪，继续炫耀道：“对，山神爷，你们是没看见！那山神爷，比牛犊子还大！龇着牙，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我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我峰哥，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比划着：“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那大家伙晃了两下，噗通就栽那儿了！我的个娘诶，林场那帮人都看傻眼了！”
当然了，在炫耀的过程中，王铁柱老毛病犯了，加了一些自己想象的东西在里面，有些过度夸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惊叹。
“打了一头山神爷？真的假的？”有人难以置信地问。
“那还有假？岭南那边林场求上门去的！为民除害！”王铁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那叫一个得意。
毕竟打这头山神爷，他也有份，虽说他只是参与了一下，可毕竟也算是参与了。
人群外围，林大军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听着乡亲们的议论和王铁柱的吹嘘，脸上的皱纹都像是僵住了。
他年轻时也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手，打过豹狗，斗过野猪，年轻时运气好，靠着胆子大也打过一头山神爷。
打是打到了，可他深知那玩意儿的可怕，那需要的不光是枪法和胆子，更多的是运气和对时机的把握，稍有差池，就得把命搭进去。
他原本以为儿子能打到猪神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独自猎杀一头山神爷，这简首颠覆了他这个老猎人的认知。
他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神情依旧平静的儿子，一时间有了一种“老子真的老了”的恍惚。
林峰没多理会外面的喧闹，他把从岭南带回来的糖果、点心分给两家的孩子，又拿出几块厚实的棉布和两双时兴的胶底鞋递给母亲。
最后，他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两个小布包。
“媳妇，小玲，这是给你们的。”林峰将布包递过去。
张雅和张玲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张雅的是一块淡雅碎花的确良布料，正好能做件衬衫，还有一小瓶雪花膏。
张玲的则是一条红白相间的纱巾，柔软又鲜艳。
“呀！这布料真好看！”张玲迫不及待地把纱巾围在脖子上，跑去照影子，小脸兴奋得通红。
张雅摸着那光滑的布料和冰凉的小玻璃瓶，心里甜丝丝的，抬头看向林峰，眼里是藏不住的柔情和喜悦。
“乱花钱”
她低声嗔了一句，嘴角却高高扬起。丈夫出门这么久，回来不仅人没事，还挣了钱，买了车，心里更是惦记着她们，这比什么都强。
晚上，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吃饭。桌上的饭菜很丰盛。
酒足饭饱后，碗筷撤下，两家子人在一起商量起了这一车的野猪肉咋办。
实在是这车厢里的野猪肉太多了，单纯的吃，两家人怎么吃也吃不完，可现在林场都不缺肉，也不好卖给林场。
难不成全都给做成腊肉储存起来？
“这一车厢的肉，你打算咋办？”
林大军率先开口。
车厢里那些野猪肉，是林峰在岭南打的，足足塞了半个车厢，怕是有好几千斤。
王铁柱的父亲王大勇也点头：“是啊，这么多肉，咱两家吃到开春也吃不完，放久了怕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身上。
林峰早有打算，首接开口道：“明天我开车，把肉拉到城里卖了。”
“卖到城里？”众人都是一怔。
“对。”林峰解释道：“城里人吃肉凭票，供应紧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咱们这野猪肉虽然糙点，但也是肉，我打算卖三毛钱一斤，不要票。”
“三毛？”王铁柱惊呼：“供销社的猪肉好才七八毛一斤还要票，咱这便宜一半还多，肯定好卖！”
夏先琴担心起来：“峰啊，这能行吗？拉着这么多肉去城里卖，会不会被人说是投机倒把啊？”
这话一出，仿佛有一块石头，瞬间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前些年，私下买卖东西被抓到，轻则没收罚款，重则游街批斗，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最近一两年风声好像没那么紧了，地里产的蔬菜鸡蛋也有人偷偷摸摸拿到集市上换点零钱，但这么大张旗鼓地拉一车肉去卖，性质完全不同。
张雅也紧张地抓住了林峰的胳膊。
王大勇皱着眉：“峰子，这事可得想清楚，咱俩家现在也不缺钱，没必要冒着这个风险。”
林峰理解家人的担忧。
这个时代，计划经济的思想根深蒂固，人们对“做生意”有着天然的恐惧。
但他清楚，风向正在变化，上面政策己经有了松动，不会有啥事情。
林峰态度坚定：“爹，妈，叔，你们别担心，现在政策松动了，只要不是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一般没人管，咱们这肉是自己打的猎，不是偷不是抢，不会有啥事。”
他又道：“爸，大勇叔，你们当年打猎，不也经常拿猎物去换钱换物吗？道理是一样的。”
林大军沉默着，又抽了一根烟。
王铁柱却是无条件支持林峰：“我觉得峰哥说得对！咱自己打的肉，为啥不能卖？在岭南，峰哥帮林场那么大忙，人家场长都客客气气的，卖点肉能咋的？我看行！”
最终，林峰拍了板：“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和铁柱开车进城。”
林大军吐出一口浓烟，终于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路上小心点。”
张雅虽然还是担心，但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把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决定，真有什么事情，她和林峰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