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相公为何此时会在扬州？”
听着赵煦询问，苏轼知道这是官家在怀疑自己。
毕竟他也不能理解，为何能如此巧合在这里遇上躲在宫外的官家。
“老臣在月前以龙图阁学士出知扬州，从汴京出发，昨日刚到……”
苏轼说着，忽然觉得不对，这事当时在朝会上定下，官家就端坐在龙椅之上，怎会不知？
赵煦看出他的质疑，坦然道：“宫廷中留下的是朕令人伪装的影子。”
苏轼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相信，追问道：“官家有何证据？”
赵煦将当日琼林苑中遭遇一事重述了一遍。
此事当时被他下了封口令，虽然对高滔滔形同虚设，但其他人想要知道却不容易。
更何况赵煦所说细节一一映射，远不是简单听他人口述就能知晓的。
眼见苏轼没了怀疑，赵煦忽的冷笑，加了句：“朕还可以告诉苏相公，与你相谈甚欢的李师师，就是太皇太后的人。”
这句话宛若惊雷，令苏轼浑身一颤，旋即苦笑道：“官家，此事老臣的确不知。”
赵煦声音平稳，“你现在知道了。”
说着又看向谢麟，“你也知道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信息散乱，但谢麟这种历经四朝的老臣哪里还听不懂？
官家与太皇太后关于政权之争，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他此时也不得不相信赵煦身份大概率为真，但却以为是赵煦想要亲政操之过急，激怒了太皇太后。
于是劝道：“官家年少，等上几年及冠，太皇太后终归会还政于官家，何须如此？”
赵煦冷笑道：“若是在宫廷内等下去，朕只怕活不到那天，否则何须脱身出宫？”
意外撞见苏轼，赵煦就已打算坦诚布公的与这两位老臣沟通，又将高滔滔计划“武周代唐”的事情说了一遍。
至于他们两人最后是生是死，也全看两人的选择，在这种涉及江山的问题上，赵煦不可能心慈手软。
赵煦知道，自己是改变“靖康之耻”的唯一变量。
无论从自己考虑，还是从大局考虑，如果危及到自己安全，别说一个苏轼，就是真有唐宋八大家都在也得下狠手。
不出赵煦所料，这种祖母弑孙争权的事情，对谢麟、苏轼冲击还是过大，一时难以相信。
就连苏轼之前从弟弟口中听到的揣测，顶天了也就是高滔滔不愿归政，故而在有意渗透朝廷重臣和皇室宗亲，可能在赵煦即将及冠时，行废帝另立傀儡之事。
但他们两兄弟是真没想过，太皇太后会胆大到妄图称帝。
如果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两兄弟如何能置之事外？
赵煦没给两人质疑时间，又对谢麟道：“朕知此事一时难以尽信，但此刻另有要事，朕没多少时间和你们浪费。”
“就在你府邸后门巷子，有藏有三人，帮朕解毒的薛老先生就在那里，你派奴仆前去轻呼其名接来。”
“朕与苏相公在此乃是偶遇，自然不可能提前与薛老先生编撰谎言，到时朕闭口不言，让薛老先生重述一遍，真假即定。”
苏轼与谢麟对视一眼，也觉得这般的确是最佳办法。
待赵煦躲去屏风后，谢麟恢复从容唤来仆从，将被点穴昏睡的美婢说成不胜酒力令人带回房间休息。
又吩咐几个婢女前去府邸后巷寻人。
片刻之后，阿朱和王语嫣被四位婢女小心搀扶着进来，薛慕华则警剔的捏着一包药粉，直到看见赵煦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谢麟简单说明缘由之后，在赵煦眼神确认之下，薛慕华又将事情重复一遍。
至此，苏轼、谢麟二人再无疑问。
两人齐齐跪地，高呼：“老臣无能，令官家蒙难！”
赵煦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威仪，不怒自威，他没有去扶起两位老臣，而是看了眼薛慕华。
薛慕华想起赵煦当初的吩咐，让他扣在扬王头上的锅。
立刻上前道：“此事关乎社稷，圣人身份不可有任何泄露，出宫前扬王有交代，任何知晓圣人身份者，或诛杀，或服药。”
“此药若毒性不发，于身体无任何坏处，半年服解药一次即可。待官家亲政，扬王定会上门致歉，彻底拔除毒性。”
谢麟毫不尤豫道：“扬王考虑周全，自当如此！”
说罢便接过药丸仰头吞下，苏轼虽未说话，但动作也没尤豫。
谢麟更是毫不尤豫道：“官家久在宫外也非良策，老臣愿书血谏，于朝会之上请太皇太后归政于官家！”
赵煦摇头，与太皇太后悍然对跳自爆的选择他早就想过太多次了。
这样虽然的确有不少胜算，但弊端太大，极易引发动乱分裂，损伤国力，这种程度的内部混乱一旦难以收拾，延续数年甚至十多年都有可能。
而且计谋失败的高滔滔万一逃掉，被这么一个能在宫廷内随意进出的超级高手记恨上，武功大成之前赵煦只怕睡觉都不能安稳。
直接让高滔滔物力消失的方法虽然莽，但却最能保障朝堂稳固，后患最低。
“现如今，朝堂之上掌权大臣多是由太皇太后提拔，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对峙，只会让朝堂分裂，相互攻讦。”
赵煦挥了挥手，将话题拉回：“今日朕来找你，另有要事。”
“现任扬州巡检使之人是谁？”
“他在扬州可还有其他靠山，或者与谁私交甚密？”
这话题一下从朝堂跳跃到扬州，跨度太大令谢麟有些反应不过来，“官家此问为何？”
但还是立刻答道：“扬州城巡检使乃李密，此人乃是元丰五年进士，与其同年陈达乃是至交好友，来往甚密。”
“陈达此人，目前任职扬州签书判官厅公事。”
赵煦又问：“西夏使团进城之事，你可知晓？”
谢麟点头答道：“使团就在昨日进城，说起来，还是与苏相公同时到达，因臣要与苏相公交接扬州政事，接待使团一事就是由陈达……”
说到这里，谢麟忽然明悟，怒道：“李密、陈达二人竟敢与西夏人勾结！？”
赵煦冷笑道：“如此便对了，你立刻派人，去将李密、陈达关押，同时派人去将西夏使团看住。”
江湖手段被你阴了，换个马甲还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