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语嫣从雅间中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很快进入了思考状态。
她博览天下武学,此前对越是高深的武学越是花心思钻研,只为了能帮助表哥,也许某一日遭遇强敌时能用上。
但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想过如何去推演一门普通士卒可以修炼的武功。
要简单,极致的简单,简单到不需识字,也不需懂得穴窍,只要看着图画就能练习。
但偏偏简单之外还要有明显锤炼肉身体耐的效果,还要在简单的修行图画中留下暗门,这已经有违武学的基本原理。
如此矛盾的要求,一时间令她也有些恍惚,感到无从入手。
但她没注意到自己此时样子实在有些容易让人误会。
脸颊上有明显的酥红,刚刚害羞捂脸造成的还没退去;
走路也轻飘飘的,惊吓与大起大落让她有些气虚;
神色恍惚,已经在心里开始推演《军体拳》;
不时皱眉,象是疼痛,实则是在苦思。
就这样走到慕容复和四位家臣身边时,王语嫣浑然没有注意到慕容复逐渐铁青的脸,和四位家臣渐渐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奶奶的!我风波恶看他全力侦办妇孺之案,还道他是个贤王,竟敢如此,竟敢如此!”
气氛诡异沉闷几息,风波恶忽的猛拍桌子,压着声音咬牙切齿。
“非也!非也!侦办妇孺案未必是出于好心,将我等困在身边或许才是本性!”
包不同狠狠灌下一口酒,低声在慕容复耳边道:“公子,咱们反正是做造反的事,为何惧他一个郡王?”
邓百川也道:“干脆连络扬州部众杀了他和乔峰,栽赃给扬州那群贩卖妇孺的狗官?”
慕容复这些年走南闯北,收拢不少山贼水匪,其中就有一伙百馀人的水寨藏在邵伯湖水域。
慕容复握着剑柄的手指咔咔作响,最终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时机未到,若此时起事,这么多年准备都会付之东流。”
王语嫣听着什么造反、杀人、栽赃,全神贯注思考的心也渐渐缓了过来。
茫然道:“表哥,邓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邓百川只道她强作伪装,不忍戳穿,强笑道:“没说什么。”
可刚刚王语嫣只是出神,并不是昏迷,他们说的话字字都听了清楚,只是还没过脑袋。
此时缓过神来,再回头想刚刚他们的话,顿时美眸泛泪,委屈万分。
“你们在乱想什么!王驾对我以礼相待,怎么会有那般龌龊行径!你们,你们!”
说到一半,她更想起刚刚表哥那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自己愿意为了表哥去死,押上性命接下推演《军体拳》的差事,但在他心中竟然是“小”?
且不说自己清清白白,难道真发生了这等事情,表哥也可以不在意的忍耐吗?
心中的委屈刹那间像山洪暴发,生平第一次对慕容复真正生气,起身抹着泪就跑去找阿朱了。
赵煦此刻正在雅间内和乔峰核对目前已查明的妇孺案官员名单。
阿朱则雅间外安安静静看一本棋谱。
忽然听到急促脚步,抬头就见掩面来的王姑娘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
阿朱连忙抱住王语嫣,轻声宽慰:“王姑娘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阿朱好不好?”
王语嫣却只一个劲哭泣抹泪,始终没有说话。
这种误会,她一个闺中少女如何开得了口?
阿朱还没多哄几句,慕容复与四位家臣也追了过来。
王语嫣刚刚的反应他们看在眼里,哪能不知道自己几人把事情想歪了?
这等误会对一个清白女子来说,当真是天大的委屈。
于是五人对视一眼,赶紧推着慕容复过来道歉。
但多年以来,始终都是王语嫣时时刻刻念着慕容复,慕容复却少有主动哄的经历。
加之这个误会的确尴尬,慕容复看着王语嫣伏在阿朱怀里哭泣,皱眉想了半天说辞也不知如何道歉。
如果单纯只是王语嫣哭泣阿朱还摸不着头脑,但见这五人的神色,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误会?
她身为女子,在这种问题上自然也是站在王语嫣这边。
加之陪伴赵煦身边这么久,渐渐对慕容复祛魅,虽然依旧念着养育之恩,但说话不经意间也带上几分恼怒。
“王姑娘心中全是公子,日月可鉴,公子怎能如此糊涂?”
慕容复生平第一次被阿朱这种语气说话,一时间也有些气恼,但还是忍住,轻呼口气道:“是我的错,表妹,我给你赔个不是。”
但王语嫣心中的委屈,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揭过?
依旧伏在阿朱怀里只哭泣不说话。
慕容复给阿朱使眼色,示意她替自己说上两句。
可阿朱却只抱住王语嫣,对他的眼色视若无睹。
这一下,慕容复脸上也浮现恼色,正要发作,包不同连忙拉住。
“非也,非也!不是公子的错,都是我包三哥心里龌龊,带偏了公子,王姑娘有什么气,冲我撒吧,捅我一剑如何?”
风波恶也立刻道:“这带头误会的是我,怎么能怪包三哥?我风波恶喜欢打架,还很少被打,王姑娘不如打我一顿试试。”
几人嘈嘈杂杂,象是一群旱鸭呱噪,雅间里的赵煦听到动静出来,就见到四个家臣轮着向王语嫣道歉,慕容复板着个脸站在旁边。
“这是怎么了?”
赵煦向旁边的薛慕华问道。
早在旁边默默吃瓜的薛慕华乐呵呵将事情说了下,看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南慕容”哄女人吃瘪,也是一种莫大乐趣。
赵煦微微一笑,看似劝和,实则火上浇油道:“此事本王有错。”
“本王只是和王姑娘商谈一些机密要事,所以不得不请她来雅间。”
“本以为慕容公子和王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没多避讳,加之阿朱当时也在雅间内,就没想着去和慕容公子解释两句。”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其馀众人第一反应都和乔峰一样。
和一个见面不过两日,如花似玉仙子般的小姑娘谈什么“机密要事”?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可偏偏不管赵煦也好,王语嫣和阿朱也好,都不可能解释、泄露此事具体缘由。
王语嫣听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两句成语,心想着自己和表哥不就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表哥却做不到,会忽略这么多年的感情起猜忌?
于是又哭得更伤心了。
慕容复脸色又开始变青,强压抑着怒火装作若无其事,对着赵煦拱手道:“既然是机密,自然要隐蔽行事,是在下一时误会了表妹,让王驾见笑。”
赵煦感叹道:“慕容公子,你可听过一句话?”
慕容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郡王肯定憋不出什么好话,但别人此时身份高过他,不得不接话,“请王驾细说。”
赵煦摇了摇头,道:“这天下女子,都是水做的,所以如王姑娘、阿朱这样的美妙女子,一个个温柔似水,贤良淑德。”
这第一句话,听得阿朱和王语嫣又害羞又认同。
赵煦接着道:“所以对这般女子,必须好心呵护疼爱,不能使其流泪,否则身体里的水流干了,对你的温柔也就不在了。”
这第二句话,说得又妙又好笑,不仅新奇,更是让王语嫣心中生出‘知己’之感。
她此刻流着泪,心里不也对表哥愈发失望吗?
若这样的误会多几次,她真不知道还能否坚持对表哥的感情了。
想到这里,王语嫣从阿朱怀里出来,抹了抹泪痕,竟然先对赵煦福了一礼,“小女子,当不起王驾如此谬赞。”
慕容复铁青着脸,这是拱火还是劝架?
也是他不懂更前沿的表述词汇,否则此刻定然要跳起来大骂:“他绿茶啊!表妹!他是绿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