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民悄悄拉了拉苏轼衣角，低声问道：“子瞻兄，会不会认错了？”
朝廷重臣若在公开场合认错了王驾，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污点，很容易被政敌攻讦，特别是苏轼这种易贬体质，说不得刚回汴京半年又得出去了。
苏轼还未回答，梁大宦却眼神一凛，嗓音尖锐呵斥道：“大胆！见到王驾还不行礼？”
张怀民几人也懵了。
这独特的太监嗓门肯定错不了，而有太监跟随的，除了皇室还能是什么人？
于是呼啦啦一群人匆忙下跪。
宋朝非特殊场合是无需跪礼的，但一群人冲撞王驾，此时也只能躬敬请罪。
赵煦挥了挥手，面色淡定自若道：“本王近两年日长夜大，常有人觉得不可思议，诸位无心之过，无须计较，起来吧。”
苏轼老脸都抽搐了一下，不知该如何配合官家，于是只能岔开话题：“王驾与高郎中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不知可否给高郎中一个机会解释一二？”
赵煦却意味深长的看着苏轼，问道：“这蠢货在苏相公身边受差遣，可曾见过我？”
这一问让苏轼有些摸不着头脑，反而是苏辙立刻领会了赵煦的意思。
官家这个‘我’显然不是指他临时冒充的郡王身份，而是指他天子的身份？
脑袋里记忆火速闪过，最终停留在今年三月十三。
元佑六年辛未科举，刚回朝的兄长就是此届知贡举，按照惯例就在这琼林苑中举行新科琼林宴，陛下曾短暂出现过并勉励诸位新科进士。
作为兄长身边的小史，高俅自然也在此次科举中协助处理了些杂务，并参加了此次琼林宴，大概率见到过官家圣颜。
虽然不知官家为何发此问，但苏辙避免兄长答错，还是抢先答道：“回王驾的话，高郎中应是见过王驾的。”
赵煦眼光看向苏辙，果然是比兄长更会当官，反应敏锐程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刚刚这个蠢货在此蹴鞠，本王路过看了几眼转身离开时，他却失手将鞠球踢向了本王的位置，只差几个身位就可以砸中本王的头颅。”
苏辙深呼口气，终于知道了官家为何动怒在众目睽睽之下废了高俅。
苏轼对高俅颇为赏识，苏辙自然对他也不陌生，知道这位青年才俊不仅文笔了得，蹴鞠更是无人能比，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失手？
大概率是高俅认出官家微服出游，所以冒险制造机会企图在官家这里留下印象，若是碰巧官家喜爱蹴鞠，那就更能一步登天。
毕竟官家停步看了几眼，这个概率并不低，而且在官家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前提下，他这一切行为都无伤大雅。
只是高俅没想到官家心思如此敏锐。
这是刻意‘媚上’的小人行径，还胆敢以鞠球踢向官家，苏辙心中已经给高俅判上了死刑。
苏轼这时也品味过来了，神色厌恶的撇了一眼高俅，叹息道：“某御下不严，还请王驾责罚。”
赵煦看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此时却沉默不语，不由得有些失望。
还打算钓一钓有没有人和这个奸佞同流，但能混在苏轼身边的人显然一个比一个聪明，都察觉了些许不对，没有一个冒头。
就连刚刚找人去告状的贾希仙此刻也低着头，生怕赵煦发现她。
但这也导致众人没有发觉，同样低着头藏着自己的李师师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此事与两位苏相公并无关系，何谈责罚？但苏相公以后识人还得擦亮眼睛。”
赵煦颇为无趣的挥了挥手，打算先回宫和梁大宦好好聊聊武学的事情，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除掉高俅这个奸佞只是意外发现。
“至于这个蠢货，打断脊骨，带回去审吧。”
梁大宦闻言立刻上前就要截断高俅脊骨，被封住穴道的高俅瞧见，再次惊恐的瞪大眼，却根本无力反抗。
手脚四肢骨头碎裂还能有秘药治疔恢复，但若脊骨碎裂，那当真是神仙难救！
可就在梁大宦弯腰准备下手之时，他忽然眼神一凛，神色瞬间变得惊怒至极，猛然大吼：“护卫！”
几乎同时，他身影鬼魅般闪铄挪移至赵煦身前，全身功力汹涌而出，宛若惊涛骇浪般拍向赵煦左侧。
就在赵煦茫然的眼神中，他左侧空间仿佛塌陷，出现诡异的视觉扭曲。
梁大宦干瘦的手掌拍击此处，肉眼可见的葵花真气化作一根根针形穿过炸出一片血雾，一名身着绿色服饰蒙着面巾的刺客仿佛从空间缝隙中被逼出来，口吐鲜血连退七步。
竟然有刺客以某种神秘功法结合特制衣物，匍匐在草地上靠近了赵煦身边，几乎肉眼不可见，形成了这种藏身扭曲空间中的错觉。
刺客一击不成，立刻想要逃遁，却见四周忽有数十根红线激射而来，宛若天罗地网笼罩而下。
警戒在四周的大内侍卫，早在听到梁大宦命令时已经飞速向赵煦靠拢，此刻见到刺客要逃，其中擅长葵花宝典破邪针法的侍卫立刻以飞针联手制敌。
那刺客原地翻滚躲避，十几根飞针扎入草地，又被侍卫扯着红线联手一掀，数丈大小的草皮倾刻被内力掀翻阻挡了视线。
剩下三根飞针在草皮的遮掩下神鬼难防，立刻穿透刺客的肩部和腿部，令之闷哼一声倒地。
就在侍卫杀气腾腾将要上前扣押时，一直未放松警剔的梁大宦又猛地大喝：“好胆！”
却是远处还有一名刺客悄无声息藏在两百步外，拈弓搭箭，直射高俅。
梁大宦此时已经不敢离开赵煦身边半步，于是屈指一弹，一枚银针破空而去，就在箭矢即将射穿高俅胸口时将之击偏。
混乱之中，赵煦神色凝重，这些刺客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自己，竟然是要杀人灭口？
对了！
明明自己是临时起意出游，这高俅大概率也是临时起意想要媚上，怎么可能有预谋的刺杀自己？
如果要杀自己，也可以早早动手，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间？
因为之前他们还没彻底放弃高俅，指望这是一出乌龙，指望苏轼苏辙能救下高俅？
直到自己下令将高俅脊骨打断带回审问，他们这才不得不灭口？
如此看来，高俅还不似自己想象那样简单，他背后有什么组织或者靠山？
他又掌握了什么秘密，让人非灭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