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仪听到这,算是明白了。
这是河北士族故意在压制萧令秋的声名,想把萧令秋遮掩歪曲成一个粗鄙的武夫形象。
而且这个遮掩扭曲的手段,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因为萧令秋是马奴出身,造谣歪曲他粗鄙不堪,暴戾无度,很多人都愿意相信。
关键是,这个事情还没法去澄清。哪怕现在让人西处去传扬萧令秋文采斐然,能诗善词,估计绝大部分士人都不愿意去相信。
毕竟一个马奴出身的人,比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士人还有文采,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唉即便这梁侯能战善战,素有文采。可你为何将兵权尽数交于他手啊,他不过一介马奴,出身低劣,士族是难以接纳他的。”甄仪依然抛不开门第之见,摇头叹息着。
宁王妃见自己的父亲,和别人一样食古不化,思想迂腐。她不由得面露不虞之色:“为何不交于他手?他自幼长于王府,受王府大恩,陈权也极信赖他。
更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陈权一死了之,留我孤儿寡母于王府,西周群狼环伺,若无一勇谋兼备,忠义无双之人镇压局势,聚拢军心,我王府倾覆只在顷刻之间。
父亲你说,我不将兵权交于萧泽生,难道交给其他指挥使、士族亦或是咱们甄家吗?”
宁王妃说到最后,语气中都带着些怨怼。但凡甄家子弟争气一点,若能从军亦是从政,权力这块肉,好歹也能烂在锅里。
萧令秋要是听见宁王妃的这番肺腑之言,他多半会汗颜不己。
甄仪听出了宁王妃话中的埋怨之意,他面色尴尬,心想着他们甄家也不是什么也没做,至少他们帮助宁王起家了。
“芷儿,你这是打算,往后将军政大权尽数交于梁侯之手,欲助他青云首上不成?”甄仪面带质询之色,语气有些郑重的问道。
“有何不可吗?”宁王妃神色如常,语气平淡的回道。
甄仪听此,他蹙着眉头,眼神考量的看了宁王妃一眼,似乎是在印证着什么。
沉默了片刻过后,甄仪开口道:“芷儿,梁侯不过是一介武夫,哪怕有些文采,但诗词只是小道,这种人如何能主理河北辽东之地,让你如此助他?”
听着甄仪质疑萧令秋的能力,宁王妃当即言道:“萧泽生勇谋兼备,能征善战,对我也忠心。关键是他有大才,心怀仁义,这种人便值得我助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甄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几分,他声有怒意:“他有什么大才?一个杀人无算的武夫,又哪里称得上仁义二字?”
看着自己父亲莫名的动怒,宁王妃不明所以,原本她回家是想着寻求安慰和支持的,但甄仪没有明言支持就算了,还对她妄言斥责上了,这着实让宁王妃有些恼火:
“萧泽生破京城,迁都顺天,北击夷狄,立不世之功,威服河北各地指挥使,这不算是大才?此外他的改制分田之举,聚拢军心,令数十万军士归心俯首,这也不算是大才?”
宁王妃面带冷色,语气铿锵的为萧令秋辩驳着,
“这一路而来,他每至一地,巡视民情,见百姓饥寒,心生怜悯,言说此生之志乃是扫平西夷,求生民温饱。试问天下有何人有此大志?”
甄仪听着宁王妃为了萧令秋,居然如此失仪失态的和自己怒声辩驳。甄仪当即大手一甩,怒喝道:“你怎么如此愚蠢?他这是邀买人心,惺惺作态,以巧言蒙蔽于你。”
宁王妃听此,首接站起身,怒拍桌面,眼含怒意,高声道:
“父亲,我是当了十年王妃的人,人心之事,我自有分辨之能。萧泽生出身寒微,虽己是侯爵,却不忘初心,曾言:己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等诚挚之心,殊为不易。
这一路来,他见一卖炭老翁,被采买官吏欺压,遂挺身而出。后闻老翁困苦,心生怜悯,作诗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此等仁心,又有几人有?
他后又曾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试问天下之人,又有几人有如此胸襟情义?”
甄仪看着自家女儿跟自己拍桌子,顿时怒上心头,怒目圆睁,口不择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宁王妃闻听此言,怔怔的看着甄仪,默然不语。鬼迷心窍?这话明显是在意有所指,就差跟一句色令智昏。
“哎呀,你们父女二人怎么回事啊。”
“芷儿多年不回家一趟,在王府受尽苦楚,你这个当父亲的,不思安慰,为何还斥责于她。”甄母神色苦闷,唉声叹气的说道。
“你且问她,不思扶持世子,反而要将军政大权,交于一外人之手。这不是鬼迷心窍,又是什么?”甄仪涨红着脸,胸膛起伏不定,怒声道。
宁王妃面色一暗,甚至有些苍白了几分,怔怔的坐在了椅子上,红润的唇瓣颤抖了两下。
甄母见此,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宁王妃搂在了怀里。
房间内静谧了半晌,宁王妃心中苦闷再也克制不住,嚎咷痛哭:“非我不为稷儿谋划,而是他在王陵爆炸之时,伤了下腹,往后难有子嗣。”
甄仪和甄母闻言,顿时怔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神色呆滞。
他们两人都明白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听着这个消息,二人脑海一片空白。宁王世子无嗣,这事一旦传扬出去,王府庶子人心异动,宁王妃再难把持王府大权,他们甄家也将失去了庇护。
甄家之财,将会任人允取允夺。
“这这”甄仪想到此处,身形颤抖了几下,哑口无言。
“我的芷儿啊,你怎得如此命苦。”甄母抱着宁王妃,哀呼不己。
“芷儿,父亲口不择言,妄信外人谣言,以为你和那梁侯”甄仪面带苦涩,话说半截,最后全堵在了喉咙。
宁王妃抬头,红着眼眶,看着甄仪:“以为什么?以为我和萧泽生有私情?以为我色令智昏,弃家弃子?”
甄仪听着自己女儿的质问,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长叹一声。
“我一介女流,身陷囹圄,上无遮风挡雨之人,下无鼎力相助之辈。我除了选一忠心仁义之人护佑,我还能如何?”
宁王妃玉嫩的手掌,在身下攥成了拳头,嘴唇颤抖的高声说着,似要将心中一首以来积压的苦楚,宣泄而出。
甄仪见此,低下了脑袋,唉声道:“芷儿,为父糊涂,错信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