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的话语,回荡在殿内,众人有了些反应,都彼此相视一眼。
这时,李有仁也站起身来,咳嗽了几声。他看向了宣府卫指挥使沈建安:“沈大人,你是书香门第出身,听闻你祖上还是翰林,你自幼饱读诗书,曾言此生所愿,惟任一方知县,为民之父母,造福一方。
可是现在呢?你家还有几人读书?又有几人娶过士族之女,让诗书之气萦绕门楣?你家每年祭祖,可曾告知过先人,你仍旧以诗书传家?”
沈建安听着李有仁的发问,他脸色羞愧,撇过头去,不敢看李有仁的眼睛,只得摆了摆手,叹息一声:“李大人,莫要说了”
李有仁摇头讪笑一声,随后看向了滦州卫指挥使赵岩:“赵大人,你祖上是赵家的旁系,说起来也是士族出身呢。无奈祖上犯下大错,你这一脉被判充军,算下来,也有上百年了吧。
曾闻你祖父临终前念过一句诗:金榜名标玉阶前,方显英雄本色鲜。可惜啊,世兵军户之制,让你赵家再难翻身,成了被士族摒弃厌恶的丘八。”
赵岩听此,脸色涨红,暗暗的攥紧了拳头。他们这个赵家就是之前被诛九族的赵家旁系,不过百年前就己经分家了。
当时赵家被诛九族的时候,他还庆幸祖上辛亏被判充军,分家分的早呢。
“唉李大人,还提这些旧事作甚?”赵岩涨红着脸,长叹了口气。
李有仁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之色,继而又看向了津海卫指挥使王杲:“
王大人,你祖上就更不得了,曾是鲁州琅琊王氏,大魏年间,那是响当当的士族,甚至比天中周氏的门楣还辉煌几分。
虽然大魏末年,你家祖上避乱,分散各地,辉煌不再,但你可是常以琅琊王氏自居。不知现如今,你家还有几人读书啊?应该全都练起了骑射刀剑吧。”
王杲被说得脸上臊得慌,其实他压根就不算是琅琊王氏的血脉。
大魏末年,天下大乱,琅琊王氏多个旁系支脉避乱,分散各地。他们这一支来到了冀州,可是人丁不旺,他祖上是继承了琅琊王氏分支的养子。
就像刘封和刘备的关系一样。
“李大人,都是陈年往事了,陈年往事”王杲脸色发烫,耳根子都是红的,他羞愧的摆了摆手。
李有仁轻笑了几声,他转头又看向了其他人,只见他的目光落在了承河卫章怀的身上:“章大人”
章怀听着李有仁喊自己,他不由得一哆嗦,连忙摆手道:“李大人,我们家祖上可不是什么士族,就是泥腿子。”
“呵呵我知道。”李有仁笑了笑。
章怀脸色一黑,看着李有仁的神情,他总感觉心头没来由的一慌。
“我记得章大人六年前升任指挥使的时候,你托人给你儿子寻一门亲事,当时是想求娶魏家的妾生女当儿媳妇。可是媒人连魏家的门都没进去,还被魏家打了个半死。
当时魏家还说了一句,你章家是在麻雀想生鹅蛋”李有仁面色揶揄的看着章怀,嘴角含笑的缓缓开口。
章怀闻听此言,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当时他以为自己堂堂一个指挥使,给自己儿子求娶一个妾生女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他又不是求娶魏家的嫡女或者是庶女,只是个妾生女而己。可是魏家连妾生女都不愿嫁与他们章家,那句麻雀想生鹅蛋,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被李有仁当众提及此事,章怀心里那叫一个又羞又恨。但又不知道恨谁,毕竟魏家都被灭门了。
“李大人,你别说了”章怀涨红着脸,愤而起身,牙齿咬的是咯咯作响。
众人见此,都把脑袋低了下去。他们没心情笑话章怀,毕竟都有类似的经历。同时,他们更担心李有仁点名点到自己头上。
说好的不是议事嘛,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公开处刑了?
众人皆沉默低头,浑身不自在。
李有仁见此,目光淡然的看了一眼众人,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随之,便缓缓坐回了原位。
萧令秋看着殿内这一幕,同样脸色涨红,不过他这是憋笑憋出来的,看一帮人被公开处刑和社死,简首不要太好笑。
论出身,其实他还不如这帮指挥使和千户呢,他就一马奴。不过他不在乎自己马奴的身份,毕竟他可是见过乞丐当皇帝的。
说来,论出身贵贱,貌似他这马奴,还不如乞丐。
银安殿内,众人的沉默像一潭死水。他们这帮人不可能因为李有仁三言两语,就放下心中的抗拒和抵抗情绪,而高喊着拥护萧令秋改制分田的决定。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帮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
李有仁的这一番话,是为这帮人心里的抗拒,找一个去服从萧令秋决定的出口。
“两位侯爷,丞相大人。那个那个改制分田之后,势必会让一些千户百户手下无兵可领,对于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呢?”
一个指挥同知看着殿内静谧一片,他有些局促的站起身,一脸为难的开口。
“这个简单,李大人,你让人把之前做好的规划策拿给他们看看吧。”萧令秋笑着对李有仁说道。
李有仁微微颔首,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份折子,供众人传阅。
众人拿到折子,立马就坐不住了,三五扎堆的凑过来看。
“你们都别挤,那谁,刘大发,你嗓门大,给诸位将军念一念。”萧令秋看着他们毫无形象的挤在一块,连忙对一旁的亲卫吩咐道。
亲卫刘大发从指挥使手中接过折子,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兹改制分田裁军决议:第一,废除冀州及辽东所有军官士兵之军户户籍,转为民户,废除军官士兵终身世兵制度。所有士兵,均由世兵转为募兵。
第二,裁军事宜,仅保留地方卫所五千六百人兵员额制,余者全部裁撤,进行编户齐民,统一管理。其余地方守备、平辽卫及骁骑卫等兵员额制,由都指挥司统一安排决断。
第三,分田事宜,地方卫所被裁撤的军士,按每人二十五亩的标准进行分田。未裁撤在役的军士,每人分田三十亩。骁骑卫及平辽卫等军士,每人分田三十五亩
第西,相关小旗、总旗、百户等军官,按品阶分田,在其对应的基层士卒的分田数上,每一品阶加五亩
第五第七第十,都指挥司以地方卫所军田所在地附近,择地建立城镇,职级为县。县令及贰佐官,从千户、百户军官中统一考察录用。
第十一,所有田地从法令颁布开始起,不得买卖,分田过程,需公正公开,接受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