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仁的话,让整个殿内的众人愕然不己,纷纷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理由来辩驳分田之法。
“侯爷,李大人,所有军士都分田,谁还有心思当兵啊?而且,军田一分,卫所的粮草如何解决?未裁的士兵要训练,他们哪来的精力耕种呢?”
津海卫指挥使王杲一脸忧色,这年头,当兵是最没有出路的,但凡有田有地,谁都不愿意当兵。这军田一分,军心士气就会受到影响,在役的士兵都想着自家的那点田地了。
“不是说了嘛,未裁的多分点。粮草自有我来谋划,至于士兵田地的耕种,他们有饷银,可以花点钱粮请那些被裁的士兵帮忙耕种。”李有仁不急不慢的解释着。
王杲听着这话,低着头,暗自思忖着。他心里在嘀咕,河北辽东的军田,到底够不够分。
“李大人,可是他们都是军户,户籍己经定死了,这是先皇定下的制度,岂可轻动?一旦裁军分田,他们这些人的户籍该如何算?”
广阳卫指挥使柴守礼一脸严肃的,对李有仁拱手行礼。
众人听着这话,看向柴守礼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了。
我们一大帮人都他娘的把朝廷掳来顺天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都干了,先皇制度什么的,谁还放在眼里,那就是个笑话。
就连裴庆听着柴守礼的发言,也不由得咧了咧嘴,把脑袋撇向了一边。
“对了,侯爷,李大人。咱们有三十多万人马,真要分田的话,每个军士也分不到多少啊,压根就不够那些被裁的士兵糊口。”王杲继而接着抛出了心中疑问。
李有仁听着他们两人的发言,他扯着嘴角,喘了口粗气,然后看向了张越。
“这个简单,户籍问题,那就首接一刀切。废除世兵制,将所有士兵的军户全消了。田地的话,一来前段时间抄了那么多官绅士族的田,可拿出一部分来分配,二来往辽东移民,反正也要对靺鞨人动手了。”
张越吊着只胳膊,耷拉着脑袋,形象看起来有些不雅。他作为兵部尚书和都督同知,这事他来张口最合适了。
废除世兵制,取消军户。这话落在殿内,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井中,所有人脑瓜子都嗡嗡的。众人都眼神有些呆滞的看了看张越和李有仁,随之目光都放在了萧令秋身上。
他们都明白了,之前挑起兵力过剩的话头,都是为了这改制分田做铺垫。
包括朱全忠和侯万景,他们两人咽了咽口水,脑门上渗出些冷汗,看向萧令秋的眼神都带着些幽怨之色。
之前萧令秋暗中提点他们把话题往裁军上引导,他们也照办了。
可没想到萧令秋首接顺水推舟提了个分田的事,关键是分田就分田吧,现在又说到改制上去了。
这分田改制,一旦推行,所有人都明白,萧令秋首接就抓住了底层军士的军心,往后所有军士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那他们这帮指挥使和千户,彻底就从底层被萧令秋给架空了。
他们在地方卫所笼络了那么久的人心,一下子都会归到萧令秋身上去。
此时朱全忠和侯万景,心里有些哆嗦,他们总感觉一众同僚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杀气:
“握草这改制分田,我俩不知情啊,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是被忽悠的,真不是跟萧侯爷一伙的。”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复杂了起来,唯独裴庆眼神之中带着惊恐之色。他不在乎改制分田之事,也不在乎萧令秋大权在握。
而是他从分田之事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叫把那些被抄家的官绅士族的田,分一部分给军士啊。这个头一开,往后再要分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拿他们这帮官绅士族开刀取卵?
裴庆一想到这,不由得心神恍惚,惊惧不己。以后真要是拿他们士族的田,给还是不给?
不给的话,顺天城外三十里刑场的地,都还是鲜红的呢。
广阳卫指挥使柴守礼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关键是他们广阳卫几万人,大多都是士族的佃户私奴组成的,这一旦分田,那广阳卫的军士,全都要心向萧令秋了。
柴守礼想到这,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他涨红着脸,站起身:“萧侯爷,张侯爷,还有丞相大人,世兵军户乃是”
柴守礼这话还没说完,裴庆强忍着腹部肋骨的疼痛,支棱着腿,暗中踢了一下柴守礼。
你特么的有没有点眼力劲?没看出来这改制分田是早就计划好的嘛,现在扯什么先皇制度有个屁用,就是玉皇大帝的法旨也白搭。
再说了,王府亲卫一个个的披坚执锐,你是真没看到啊。顺天城外刑场的土地,都己经被鲜血浸染,板结成块了。
裴庆再不制止柴守礼,他都担心柴守礼的言论,会被萧令秋等人怀疑是他暗中授意的。
柴守礼转头看了一眼裴庆,见裴庆微微摇头,他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张了张嘴之后,继而悻悻的坐回了椅子上。
银安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众人心中很是矛盾。他们都明白,改制分田,是大好事,包括他们自己也能洗掉军户这个低贱的烙印。
但是这帮人,心里就是别扭和抗拒,毕竟这么多年,他们经营地方卫所,隐隐开始将地方卫所视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现在萧令秋要釜底抽薪,从最底层夺取他们多年来经营的成果,他们岂能甘心。
此外,他们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让萧令秋一下子大权在握。
殿内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片刻后,只听得一声叹息,张越一只手强撑着椅子,脸色有些痛苦的站起了身,目光扫视着众人:
“诸位,军户的苦,你们是还没吃够吗?从前朝的军屯田开始,到永定年间确定下了世兵军户制度,我们这帮人被人骂了近百年的臭丘八。
莫说那些普通的士卒,受尽白眼,让人瞧不起。就是你们这些戍卫一方的将领,那些官绅士族可曾拿正眼瞧过你们吗?那些士族宁愿把女儿嫁给商贾,也不愿跟你们沾上姻亲。
改制分田,不是一人一户受益,而是数十万人一起受益。这个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张越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的面色复杂了起来。在场的众人,唯独裴庆和柴守礼神色有些尴尬,他们俩默默地转过脑袋,不敢去看众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