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时三刻,东四分局副局长办公室的木门被轻轻叩响。
林默正伏案批阅文档,钢笔尖在粗糙的公文纸上沙沙作响。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糊着宣纸的窗棂上,将斑驳的光影洒在他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制服上。
林默头也不抬,只将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进来。
豆爱国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粗瓷茶碗,碗边还缺了个小口。茶汤浑浊,飘着几片粗制的茶叶梗子,热气在闷热的办公室里袅袅上升。
林默这才抬起头,浓黑的眉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茶碗:"放那儿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豆爱国放下茶碗却不走,搓着手在办公桌前磨蹭:"那个陈大夫的事儿"
钢笔尖在纸上顿住,洇开一小团墨迹。你很闲?前门大街那起盗窃案查得怎么样了?
豆爱国张了张嘴,最终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是!转身时,制服下摆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文档吹得哗啦作响。
待办公室重归安静,林默起身走到窗前。木窗棂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夏日的热风裹挟着槐花香扑面而来。
院子里,几个民警正押着个戴手铐的瘦小汉子从人力三轮车上下来。那汉子佝偻着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被身后的民警推了个趔趄。
林默的目光越过院墙,落在远处灰蒙蒙的胡同屋顶上。他解开领口的风纪扣,从内袋摸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纸条边缘已经起了毛边,上面的铅笔字迹有些模糊了
林默看了眼桌上的老式座钟,黄铜指针指向四点五十:"接过来吧。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边缘,将它折起又展开:"局里还有点事"
放下电话,林默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汤让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又喝了一大口。
下班后,林默推着自行车走出分局大门。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里,装着下午刚写完的几份文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蜿蜒。
东四干部大院的梧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哨兵看见熟悉的自行车,立即持枪敬礼。
林默点头回礼,将车停在5号楼前的车棚里。
车棚里已经停了几辆自行车,其中一辆女式飞鸽的车把上系着条蓝丝带——是周阿姨的车。林默的脚步顿了顿,才拎起路上在合作社买的桃酥,大步走上楼梯。
家门虚掩着,里面飘出炖肉的香气和母亲哼唱《白毛女》的调子。林默在玄关站定,换上那双千层底布鞋——鞋底已经磨得有些薄了。
杨雪从厨房探出头来,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哎呀,可算回来了!
林默的耳根一热,手指无意识地摸向放着纸条的衣袋:"妈,我们就是"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振华走了出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中山装,银灰色的鬓角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的圆框眼镜反射着厨房的灯光。
饭桌上,杨雪不停地给儿子夹菜,不一会儿他碗里的红烧肉就堆成了小山。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看着儿子凹陷的脸颊,"局里食堂的伙食是不是又差了?
林振华抿了口二锅头,透明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动:"前门大街的案子有眉目了?
杨雪突然插话,手里的筷子点着丈夫的酒杯:"老林,你那些老战友里,有没有认识陈教授的?就是淑琴她父亲。
林默的筷子一顿,一块红烧肉掉在了桌上:"妈!
林振华放下酒杯,玻璃杯底在桌面上轻轻一磕:"清华的陈明远教授?搞物理的那个?
林默的筷子在碗里划拉着,耳朵却竖得老高。米粒沾在了嘴角都没察觉。
林振华轻咳一声,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让孩子自己拿主意。
饭后,林默主动收拾碗筷。杨雪一边洗碗一边念叨:"淑琴那孩子多好啊,上次来家里吃饭,还特意带了苏联糖果那糖纸我都没舍得扔,金闪闪的可漂亮了。
林默手一抖,一个盘子差点摔在地上:"您怎么知道她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