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望着那张悬浮于高空、散发着恐怖威压的人面,
脸上没有丝毫想象中的狂喜,反倒平静得如同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仿佛早已觉察到对方的存在一般。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穿透云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天地:
“牧?你这是将万物苍生都比作牲畜么?”
人面对这等带着质问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满,
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愠怒,震得云层翻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吾掌天地,这世间万物自然为畜为奴!若无吾之默许,汝安能有如今统领人族、威压四方的地位?”
话语间,
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仿佛人族的兴衰存亡,全凭它一念之间。
顿了下,
它似乎觉得光是威压还不够,又抛出了诱惑的条件,声音稍缓却依旧带着施舍般的意味:
“替吾牧苍生,可享永生!”
最后这句话,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估计会当即惊喜到癫狂。
永生啊!
那是多少生灵穷尽一生梦寐以求、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奋力追寻的终极目标,是跨越生死界限、摆脱轮回束缚的奢望。
而现在,
似乎只要轻轻点头答应,就触手可及,
仿佛天上掉下来的无上机缘!
这次,
人皇没有当即反驳。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身上的粗布长衫在猎猎狂风中飘荡,猎猎作响。
那并不魁梧的身躯,此刻居然如山峦般高大沉稳,
仿佛能承载起天地的重量,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与力量。
随后,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淡然,
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人的永生,有什么意义?”
等了几秒,
他抬眼望着那张毫无表情的人面,目光锐利如剑,
仿佛要刺破对方的伪装,继续道:
“其实,你也会死的,对吧?”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天地间炸响。
人面彻底被激怒,庞大的轮廓在云层中剧烈晃动,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它猛地张口,
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声波如同实质的巨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放肆!汝等蝼蚁,竟敢妄议吾之生死,欲要自寻死路?”
人皇却再次大笑起来,笑得那般肆意,那般酣畅,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
他的神色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不屑:
“被我猜对了?你说我等是蝼蚁,当初的你,或许也是从蝼蚁一步步爬上来的!”
人面彻底暴躁起来,
那如日月般的巨眼之中,有雷霆在疯狂闪烁,紫电交织,
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
它怒声吼道:
“吾可以让人族存于天地,繁衍生息;也可以让人族化为乌有,彻底湮灭!你们的生死,只在吾一念之间!”
那恐怖的音节在虚空中层层回荡,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即便是以意念存在的李超,都被震得有些心神恍惚,
仿佛灵魂都要被震散,意识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
而人皇的面色却愈发刚毅起来,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猛地挺直身体,
脊梁如枪,笔直如松,昂首望着虚空,
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你错了!”
“生死,掌握在人族自己手中!”
“天若压我,我便碎天!”
“地若覆我,我便毁地!”
声音落下,
他锵然一声抽出腰间的利剑,那剑不知由何种材质铸就,剑身流淌着淡淡的光晕,仿佛凝聚了人族的所有信念。
剑尖直指高空的人面,声震寰宇,响彻云霄:
“今日持剑战苍穹!”
“当为人族开太平!”
“人族永不为奴!”
语落,剑起!
刹那间,
四海之水倒垂天际,化作万千水龙咆哮,龙啸之声震彻天地;
八荒之气逆转奔腾,凝聚成无穷力量,在人皇身后形成巨大的气浪漩涡。
整个空间的气运之力,
如同找到了归宿,尽数汇聚于人皇之身,
然后在他手中化作煌煌一剑,剑光璀璨夺目,照亮了整个苍穹。
而这剑,
蕴含着人族不屈的意志与天地的本源之力,
可斩诸天万界,可破一切虚妄!
剑光出现的瞬间,
眼前的这个世界,
宛如被巨锤砸中的明镜般,寸寸支离破碎起来。
里边的一切——
空间、大地、苍穹、人面,连带李超那由意念构成的身体,
都开始分解、消散,化作点点光尘,融入虚无之中。
而他的意识,
再次陷入到无边的恍惚之中。
突兀间,
有一道宏大而古老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
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直抵心底最深处:
“你看懂了吗?”
那声音里,带着殷殷的期望,
如同长辈对晚辈的叮咛,又似传承者对继承者的嘱托。
紧接着,
又有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释然与期许: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了!”
“寻找属于你的新机缘!”
“开创属于你的新时代!”
“去吧!”
机缘?
时代?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超心头涌起无数的不解,
他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个世界即将消散的一点东西,抓住那声音的来源,
但一切都如指间流沙般,尽数消散,不留痕迹。
李家堡别墅中。
躺在床上的李超骤然坐起,
双目圆睁,眼神中还残留着幻境中的震撼,
双手还保持着奋力握抓的动作,
仿佛要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
守在旁边的陈宝山、谢无缺、还有几位红颜知己,
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
但很快,
大家就反应过来,脸上瞬间被狂喜覆盖。
当即有无数兴奋的声音响起:
“小超醒了!太好了!”
“老板没事了!真是谢天谢地!”
“小超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在这杂乱而充满关切的声音中,
李超慢慢睁开眼睛,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迷茫和恍惚,
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大梦中醒来。
他看着四周围聚过来的熟悉面孔,
感受着他们身上真切的气息,伸手擦了下额头渗出的冷汗,
然后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我怎么在这里?大战结束了吗?”
旁边的陈宝山先是一愣,
随即一脸懵逼地回答道:
“早结束了啊!你最后那叫一个猛,直接开启了无双模式,大杀四方,一人横扫全场,杀得那些境外至强者丢盔弃甲,屁滚尿流,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战可是全球直播,现在你已经取代老爷子,被誉为华夏战神,妥妥的全球第一人了!”
“不过大战之后,你就突然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后来被小金龙他们小心地护送回来,一直在村里休养呢。”
说完后,
他仔细打量着李超,见他眼神依旧有些涣散,
仿佛对之前的事情记忆模糊,忍不住低声问道:
“老板,这些你该不会都忘记了吧?”
李超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用力地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脑海中的混沌。
自从玄天塔六层提前破开后,
他的精神就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之中,
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境画面和现实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如同乱麻一般,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复原。
“咱们的人都没事吧?”
李超定了定神,关切地问道,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谢无缺上前一步,神色凝重了些,沉声回答道:
“咱们核心的人都没事,只是龙组那边损失惨重,战死了几个堂主,还有不少组员也牺牲了。”
李超听到这里,
轻轻的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沉重。
战争总会有牺牲,
这是无法避免的,
但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曾是鲜活的存在,都让他心中沉甸甸的,
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随后,
他又问道:
“我昏迷了多久?”
陈宝山赶紧道:
“睡了足足一个月!可把我”
说道这里,
他朝周围几位面带嗔怪的红颜看了一圈,赶紧改口:
“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每天都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醒,就怕你出什么事。”
昏迷了这么久吗?
李超点了点头,
心中暗惊,
难怪感觉身体有些沉重,四肢也有些僵硬。
他对着周围的人开口道:
“你们先出去下,让我先静一会,理理思绪。”
这大家闻言,
都有些犹豫,
本来都憋着一肚子关心的话想说,想问问他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看到李超脸上那疲惫而认真的神色,也不好再打扰,
只能暂时先离开,打算给他一点独处的空间。
众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外边,
将房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无缺看着紧闭的房门,
有些紧张地开口道:
“老板好像真的不记得大战时候的事情了,这开挂的后遗症是不是有些大?会不会影响以后啊?”
陈宝山倒是看得很平淡,
他拍了拍谢无缺的肩膀,嘿嘿一笑:
“不记得就不记得呗,反正人没事就好。过去的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
“只要记得我们就行!”
说道这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突然把谢无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
“哎,你刚才看到没?老板醒的时候,那手势好像有些不对劲!”
说话的时候,
他还特意伸手比画出李超刚才那奋力抓捏的动作,随后又一脸猥琐地开口道:
“该不会是做那种梦了吧?果然是老板!在昏迷中还有精力去想那事!啧啧!楷模啊!”
谢无缺嘴角剧烈抽搐了几下,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老陈啊,我觉得你早晚得被老板打死!”
这货的嘴,真是没救了!
什么场合都能开这种玩笑,也不怕被里边的人听到。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
李超坐在床沿,
背脊挺得笔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的纹路,棉质的布料在指腹下微微起皱。
窗外的阳光透过半透的纱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是暖金色的光,
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凝重。
稍许平复了胸中紊乱的气息,他便迫不及待地闭上眼,
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那里,曾矗立着他力量的根基,承载着无数秘密的玄天塔。
意识刚触及玄天塔的轮廓,
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感便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包裹了他的感知。
那座曾日夜散发着莹莹灵光、塔身流转着神秘符文的玄天塔,
此刻竟像一座被遗弃了千年的废墟:
灰败的塔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破洞,
边缘处的碎石屑在意识流中簌簌飘散,
仿佛只需一阵微风,就能将这残存的躯壳彻底吹散。
李超的意识化身立于塔前,
望着这触目惊心的破败景象,
心口像是被一块冰冷的巨石堵住,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翻涌的情绪,
迈步走入塔中。
一层,
道墟的神魂印记还在,
只是那团原本稳定的淡金色光晕,
此刻比以往黯淡了数倍,边缘处像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气流彻底吹灭。
李超的意识悬在印记前,指尖微动,想伸手去稳固,
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印记已脆弱到碰之即碎的地步,任何一点外力都可能加速它的消亡。
二层,
轩辕剑依旧静静悬浮在原位,
只是往昔剑身流转的璀璨光华早已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闷的暗金属色,连那些镌刻其上的古老纹路都失去了光泽,
像干涸的河床般凹陷在剑身上,显然已不复往日神威。
李超的意识在剑身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剑身,
只觉一股沉沉的死寂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再无半分往昔的灵动与呼应。
三层,
空荡荡的。
记忆中那些整齐排列的杂物架、闪烁着微光的阵法痕迹,
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灰白,
干净得仿佛这里从未有过生机,从未有过那些承载着过往的物件。
四层,
那座曾能逆转刹那光阴的时间古塔虚影,彻底消失了。
李超的意识在原地盘旋了许久,试图捕捉哪怕一丝残留的波动,
却只触到一片纯粹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冰冷虚无,
连带着心底那点“或许只是暂时隐匿”的侥幸,
也渐渐沉了下去,碎成了粉末。
五层,
同样一片空旷。
曾经在这里感悟到的法则碎片、凝聚的力量节点,
都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余下无边的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意识流动的声音。
李超的意识带着最后一丝紧张,踏上通往六层的阶梯。
每一步落下,
都像是踩在空荡的甬道里,
回声在意识中反复震荡,敲得人心头发颤。
六层的空间比记忆中更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荒芜。
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桌一椅,
木质的纹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却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仿佛已静置了千百年,连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除此之外,
再无任何东西。
没有预想中能揭开终极秘密的秘典,
没有传承力量的古老印记,
甚至连一丝残留的气息都没有。
整座玄天塔,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被抽走灵魂的死寂。
李超的意识站在空荡的六层中央,
缓缓环顾四周,喉咙发紧,神色间难掩那股深入骨髓的悲凉。
他本以为,
踏入六层便能解开玄天塔所有的秘密,
能让自己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可万万没想到,最终竟是这般光景。
他清晰地记得,
六层内,
原本是该有东西的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里,
分明有古籍翻动的声音,有灵光乍现的瞬间
可如今,却空空如也!
在玄天塔内环视一周,
试图找到哪怕一丝被忽略的线索,
最终却只看到满目的破败。
李超的意识带着沉重的失落退出了脑海,
睁开眼时,眸底的光芒已黯淡了几分。
他先是尝试着调动心神,
想召唤出四层的时间古塔——
那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能力之一。
指尖微动,
心中默念口诀,
却没有任何熟悉的光影浮现,脑海中一片沉寂,
连往日那种与古塔的微妙联系都消失了。
其实,
当在塔内看到古塔虚影消失的那一刻,
他便隐约料到了这个结果,
只是亲身体验到,
那份失落才愈发真切,
像被掏空了一块。
李超摇了摇头,
将这点怅然压下,伸手从床头的储物袋中取出轩辕剑。
冰冷的剑柄入手,
再无往日那种与血脉相连的温热感,只剩下金属的寒凉。
他试着灌注内力,挥动了一下,
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嘶”的轻响,
还好,
最起码还能使用。
只是,
剑身上再无丝毫灵光流转,
那些曾能增幅威力的符文彻底沉寂,
像睡着了一般。
如今的轩辕剑,
最多算是一柄材质极佳的锋利兵刃,
再也达不到当初那种毁天灭地的战斗力标准。
不过这也并非全无好处——
李超试着连续挥出数剑,发现内力的消耗微乎其微,比以往节省了至少七成。
以后便是随意施展,也不必再担心内力枯竭导致力竭了。
而就在他舒展招式,
试图适应这“降级”的轩辕剑时,
一股强烈的滞涩感突然从经脉中传来,
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让他动作一僵,险些握不住剑柄。
李超心中骇然,
猛地收剑,凝神内视——
这一看,
他瞳孔骤然收缩。
自己的经脉内壁上,
竟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雷霆光弧!
这些光弧细如发丝,
却像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缠绕、禁锢着经脉,每一寸都没放过。
每当内力想要顺畅流转,
触及光弧时便会被狠狠弹回,
严重阻碍了力量的运转。
更诡异的是,
这种雷霆光弧带着一股特殊的、仿佛源自天地规则的神韵,
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附着在经脉上,
无论他如何催动内力冲击,都无法将其压制或挣脱,
反而会引得光弧剧烈闪烁,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此时,
随着身体机能的逐渐恢复,
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决堤的潮水般涌来,在意识中疯狂重组、拼接。
李超的呼吸渐渐急促,
那些被战斗冲击遗忘的片段终于清晰起来——
他忆起了不久前在海面之上,
与诸多境外至强者浴血奋战的场面:
剑光与术法碰撞的轰鸣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整片海水,
同伴们浴血的身影在眼前不断倒下又爬起
更忆起了最后那道悬浮于苍穹之上,带着漠然与威压的巨大人面!
那人面喷吐出的毁灭性雷霆,
铺天盖地,
几乎要将一切吞噬
如果这么说
李超猛地睁开眼,
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惊骇。
自己体内的力量禁锢,
这诡异的雷霆光弧,
应该就是那人面最后喷出的雷霆余威所留!
原来,
那场大战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沉重。
不仅是玄天塔的衰败,还有这深入骨髓的力量枷锁。
他望着手中失去光泽的轩辕剑,
感受着经脉中那无处不在的雷霆束缚,心中五味杂陈。
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
却照不进此刻他心底的那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