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观察着周氏婆媳的脸色。
果然，周氏和刘氏一听“十八岁”，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十八岁还未嫁的姑娘，确实算是“老姑娘”了，难免让人心里犯嘀咕。
黄媒婆一看这反应，赶紧补充道：“周嫂子，大虎她娘，您二位先别急着拒绝！
听我把话说完，这谢兰姑娘啊，人绝对是好姑娘！就是命…苦了点！”
她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这谢家一共五口人。
谢兰的亲娘，在她六岁那年就病死了。
她娘在世时，对这闺女也是疼爱的很。
后来她爹续弦娶了个后娘。
这后娘刚进门那会儿，自己没孩子，对谢兰面子上还算过得去，谈不上多好，但起码不打不骂。
谢兰也听话懂事，啥活儿都帮着干，那两年也算是享福。”
“可等到这后娘一口气生了俩大胖小子——还是双胞胎！”
黄媒婆加重了语气，“哎哟，那可就不一样喽！
她爹的心眼儿偏到胳肢窝去了！
后娘更是不待见这姑娘！
虽说没像使唤牲口那样往死里使唤，可也跟大户人家使唤粗使丫鬟差不多了！
非打即骂是常事！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城里好些大户人家的丫鬟，过得都比她好的多！”
“可这姑娘啊，性子是真柔顺，向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黄媒婆语气带着惋惜和一丝敬佩，“任打任骂，从不顶嘴吵闹，让干啥就闷头干啥，老实本分，任劳任怨！
前些年也不是没人上门给她说媒，可她家里人呐，就指着她多干几年活儿，硬生生给耽误了！
这不是眼瞅着满十八了嘛！
按咱大乾的律法，姑娘十八不出嫁，家里头可是要交五倍人头税的！
她家里一合计，嫁不出去就拉到城里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换钱，而且还是死契！”
“我这次回娘家，一听这事儿，心里想着这么好的姑娘，勤快又老实，要是被卖去当丫鬟，那这辈子不就毁了？”
黄媒婆拍着胸脯，“我赶紧给拦下了！
我说再给那姑娘再找一次婆家，这谢家人才没有卖到县城去。
她最后强调道：“我跟他们说好了，男方要是觉得行，明天就过去相看；
要是不行，明天就不过去了，他们再把人卖到城里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周氏和刘氏听完黄媒婆关于谢家姑娘身世的讲述，都沉默了下来，眉头微蹙，显然在权衡利弊。
周氏选媳妇，最看重的就是“贤妻良母，三从西德”这八个字。
可这样的好姑娘，庄户人家难找，大户人家也轮不到他们。
她就说她这几个儿媳妇吧！
那都是因为以前大乾打仗，家里面为了交钱来免除兵役，要把她们卖到大户人家或者县城勾栏来换钱的。
周氏成天成宿地蹲在县城大户门口或者是勾栏门口，像挑拣货物一样，从那些即将被卖入火坑的可怜姑娘堆里，精挑细选，才“买”回了现在这五个儿媳妇。
家里这几个儿媳妇除了六儿媳妇，剩下五个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大乾虽说有二十年没有打过仗了，但是仍会有人把自家子女卖到县城大户人家做丫鬟，大户人家若是不要首接就卖到勾栏去。
周氏也想给自己孙子找这样的媳妇，但前提必须是要贤妻良母，三从西德的类型的。
这谢家姑娘，虽说十八岁的“老姑娘”，但听黄媒婆所说，那份逆来顺受、任劳任怨的性子，倒真有几分“三从西德”的影子。
若非如此，遭受那般苛待，早该反抗了。
周氏沉吟半晌，终于问出关键：“那谢家…要多少彩礼？”
黄媒婆脸上又露出那种“为难”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伸出五根手指：“五…五十两银子。”
她知道杨开山家发达了，但这数目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烫嘴。
“五十两？” 刘氏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谢家想钱想疯了吧？
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也敢要五十两彩礼？
当我们家是开银矿的冤大头啊？
呸！” 她叉着腰，火力全开，“最多十两！爱嫁不嫁！嫁妆？老娘也不稀罕！
他们要是嫌少，尽管把人卖去当丫鬟！
我家有银子，还怕娶不到黄花大闺女？
那五倍人头税，我家现在也能交的起！”
周氏也皱着眉头附和：“就是！这五十两…也忒离谱了！都十八了，按常理，聘礼该减才是！”
黄媒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人会炸毛，赶忙说道：“哎呦我说大虎她娘！周嫂子！您二位先消消火！听我细说！”
她拍着大腿，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您想想，那谢家要是真把姑娘卖去城里大户签死契，就冲她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干活一个顶俩的老实劲儿，一百两那是起步价！
二百两都可能有富户抢着要！
为啥？
齐婆子家那二丫您俩也知道吧？
刺儿头一个，送牙行几回了？
次次都因为顶撞主家、骂得难听被退回来！
谢家姑娘这样的性子，能一样吗？
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她压低声音，凑近一点：“再说了，周嫂子，当年您给前头几个儿子‘寻摸’媳妇，兵荒马乱的时候，不也花了差不离的数目？
如今太平年月，好姑娘更金贵不是？
至于嫁妆…” 她撇撇嘴，一脸“您懂得”，“谢家压根就没有打算陪送嫁妆，您家如今这家大业大，还在乎那仨瓜俩枣？”
就在周氏婆媳被这“歪理”噎得一时语塞时，一首旁听的杨景云开口了。
他走到周氏和刘氏面前，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五十文钱：“奶奶，大伯娘，不就是五十两银子嘛！”
他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钱咱家出得起。
关键是我大哥的终身大事重要！
谢家姑娘听着是个能过日子的实在人，黄奶奶娘家村里的人，知根知底，总比将来不知从哪找个不知根底、脾气像二丫那样点火就着的强百倍吧？
为了省几十两银子错过个好媳妇，不值当！”
周氏和刘氏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周氏最终叹口气：“唉… 景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行吧，黄婆子，明天就劳你带路，去北沟相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