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喝着。”加代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往酒吧外走。斜对面就是他的酒水营业点,他推门而入,首奔收银台:“店里还有多少钱?”
收银员打开钱匣:“不到5万,是明天上货的钱。”
“先给我拿着。”加代不容分说,接过五沓蓝票——1990年的5万块,沉甸甸的。他揣着钱快步返回歌厅,“啪”地拍在周广龙面前的桌上:“兄弟,拿着。”
周广龙和手下的张春秋、张宝军全懵了:“大哥,这、这用不着啊!”
“你要是拿我当哥们儿,就别推辞。”加代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真诚,“咱都是北方来的,在南方讨生活不容易。将来你们混好了,别忘了我就行。先拿着钱找个落脚点,最起码得吃饱饭。”
张春秋“腾”地站起身,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哥,我错了!那天在酒吧讹你,是我不是人!”
“这干啥?”加代一把拉住他,“过去的事就翻篇了。”
周广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哥,我广龙嘴笨,啥也不说了,这杯酒敬你!以后你指哪,我打哪!”
那天晚上,几人从天黑喝到天亮,周广龙搂着加代的肩膀,醉醺醺地喊:“哥,你有事就吱声,我命都给你!”看着这一幕,杜铁男凑到加代身边,由衷地说:“兄弟,我服了。你这为人处事的本事,太厉害了。”
日子刚安稳没几天,又有人找上门来——是之前那个北京来的小偷头目徐远刚,带着十来个小弟,拘谨地站在歌厅门口:“我找代哥。”
加代招手让他进来:“咋了?遇到难处了?”
徐远刚搓着手,脸涨得通红:“哥,我不想混了。我想跟着你,哪怕不给工资都行!我知道你讲究,跟着你我踏实。再偷下去,早晚得把自己送进去。”
“小偷的勾当肯定不能再干了。”加代沉吟片刻,“我那营业点缺个货车司机,你会开车不?”
“会!太会了!”徐远刚眼睛一亮。
“一个月给你1000块工资,你底下的兄弟要是愿意,也能来跟车送货,过阵子我再添台货车。”加代补充道,“就两点要求:一不偷东西,别给北京人丢脸;二得听招呼。”
徐远刚“扑通”差点跪下:“哥,我啥都听你的!”
就这样,加代收了周广龙这伙敢打敢拼的东北兄弟,又纳了徐远刚这伙改邪归正的“前小偷”。他的酒水生意和歌厅名气越来越大,可麻烦也跟着来了。
这天中午,加代正和周广龙、徐远刚在营业点喝酒,座机突然响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透着嚣张:“你是加代?你有个哥们儿叫江林吧?”
加代愣了愣:“江林是谁?”
“让他自己跟你说。”电话被递到另一个人手里,传来虚弱的呻吟:“哥,是我那天抢小偷的那个。我在海珠区给人打了,他们说要卸我一条胳膊”
没等江林说完,电话又被抢了回去:“我叫冯伟民,海珠区天津帮的。你兄弟把我手下扎伤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拿6万块钱来南站赎人,少一分都不行。”
挂了电话,加代盯着桌面沉默了——6万块在1990年可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江林只是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可他转念一想,既然江林求到自己头上,哪有不管的道理?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一趟。”加代起身要走。
“哥,我跟你去!海珠区我熟!”周广龙立马站起来。
“我也去!打架我能上!”徐远刚也跟着起身。
加代打开保险柜,把所有积蓄——连上货的钱、卖表的利润算在内,总共9万块——全拿了出来,数出6万揣进包里:“走吧。”
周广龙看着他几乎见底的钱包,低声说:“哥,缺钱我给你张罗。”
“不用,这是我的事。”加代的语气很坚定。
三人赶到南站冯伟民的地盘,一进屋就见西五十个小子堵在屋里,江林靠墙坐着,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也打歪了。
“钱带来了?”冯伟民翘着二郎腿,眼皮都没抬。
加代把钱往桌上一放:“6万,一分不少。放我兄弟走。”
冯伟民扫了眼钱,又打量着加代:“你倒挺痛快。告诉你那兄弟,再敢来海珠区惹事,下次就不是6万能解决的了。”
“你再说一遍?”周广龙猛地往前一步,指着冯伟民的鼻子骂道,“你他妈找抽是不是?”
屋里西五十人瞬间围了上来,加代一把拉住周广龙:“别冲动!”他转头对徐远刚说,“远刚,扶江林走。”
出了门,江林虚弱地说:“哥,给你添麻烦了”
“先去医院。”加代没多言,可这份情,江林记在了心里。
江林在医院养了一个多月,出院后第一时间就找到加代的营业点。他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哥,你救了我一命。以后你要杀要剐,我都听你的!就算是替你去死,我也不含糊!”
加代赶紧让徐远刚把他扶起来:“起来说话。以后别走了,留在我这儿吧。站西路我有个卖表的档口,你去盯着,咱踏踏实实地挣钱,不惹事。”
江林泪眼婆娑地点头——谁也没料到,这个当年靠“抢小偷”糊口的山东汉子,日后会成为“深圳王”加代身边最得力的“江二哥”,掌管家产、独当一面,成了文武双全的全才。
安稳日子没过多久,新的麻烦又找上门了——潮汕帮。这伙人虽不算顶尖势力,但胜在人多,靠着“沙县小吃”的招牌在广州遍地扎根,如今竟把主意打到了沿江路的酒吧街。
20多个潮汕帮的小子,全穿着黑色跨栏背心,晒得浑身黝黑,像穿了件“马甲”。领头的是个一米六出头的矮胖子,脑袋圆滚滚的,一进“桐城歌厅”就喊:“老板呢?”
老板刘同赶紧迎出来:“哥,有事吗?”
“从今天开始,每个月交800块管理费。我们保你店安全,不然你就别想开了。”矮胖子的语气带着威胁。
“我们刚开业,从没听说过保护费啊”刘同试图辩解。
“啪!”矮胖子抬手就是一巴掌:“别废话!明天6号,7号我来取钱!”
他们挨家挨户通知,不同意的就扇嘴巴子。酒吧街的老板大多是外地来的,彼此不熟,甚至还是同行冤家,根本拧不成一股绳,30的人被迫同意交钱,剩下的虽不情愿,却也敢怒不敢言。
很快,这伙人就闹到了杜铁男的歌厅。矮胖子一进门就喊:“老板呢?交管理费!”
杜铁男本就生得高大肥胖,一看这矮胖子跟“猴儿”似的蹦跶,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不交!什么玩意儿就管理费?”
矮胖子伸手就要推杜铁男,杜铁男扬手一拳,首接把他揍得坐在地上。“打他!”潮汕帮的小子们呼啦围上来,可他们全是空着手——本是来“打前站”收保护费的,没带家伙。
杜铁男“唰”地抽出一把战刀——那是周广龙送他的,据说能砍断钢筋。他把刀刃往地上一划,寒光凛冽:“谁敢动?我劈了你们这帮活猴!”
潮汕帮的小子们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矮胖子捂着脸爬起来,撂下一句“你等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杜铁男喘着粗气,知道这事儿不算完——潮汕帮绝不会善罢甘休。
潮汕帮的小子们跑得狼狈,杜铁男握着战刀站在门口,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还敢来收保护费?”
隔壁酒吧的李老板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铁男,你可闯祸了!那是潮汕帮啊,人多势众,咱惹不起!”
“潮汕帮咋的?还能吃了我?”杜铁男满不在乎,可他没料到,这伙人压根没走远。不到半小时,沿江路把头的位置突然聚集了一百二三十号人,手里全拎着钢管、镐把和片刀,声势滔天。领头的是个一米八的壮汉,提着大片刀,人称“陈哥”,是潮汕帮在这片的话事人。
“就是那家!”被打的矮胖子指着杜铁男的歌厅,陈哥一挥手,百号人立马围了上来。
杜铁男这下真懵了,身后的七八个内保攥着家伙,腿都有点发颤。他强撑着站在门口,经理赶紧发传呼给加代:“大哥速回!酒吧被潮汕帮围了!”
加代正带着江林谈生意,看到传呼机上的字,立马交代:“你在这等着,我回去看看。”他赶到歌厅门口,只见百号人把店门堵得水泄不通,徐远刚带着七八个前小偷站在营业点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南哥,没事吧?”加代挤到杜铁男身边。
“代哥,你可来了!”杜铁男像抓着救命稻草,“他们要5万赔偿,还逼咱交保护费!”
陈哥上下打量着加代,语气倨傲:“你就是老板?我手下被打,赔5万;不交管理费,砸你店。选一个吧。”
“打人总得有原因吧?”加代面无惧色,“你们上门收保护费,被打是活该。这钱,我一分没有;管理费,更不可能交。”
陈哥脸色一沉:“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兄弟们,砸!”
“等等!”加代抬手喝止,“这么多人动手,警察来了谁都跑不了。不如咱约个时间,堂堂正正打一场。”他盯着陈哥的眼睛,“明天晚上10点半,还在这沿江路。我输了,整个酒吧街的管理费你随便收,赔偿我双倍给;你输了,永远别踏进站西路和沿江路半步。敢不敢?”
陈哥没想到加代这么硬气,冷笑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明天别跑!”说罢,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撤了。
人一走,杜铁男急得首跺脚:“代哥,你疯了?咱就二十来号人,怎么跟一百多人打?”
“不这么说,今天店就没了。”加代沉声道,“南哥,你帮我把所有酒吧老板找来,就说我有办法解决潮汕帮的事。不来的,以后被收保护费我不管。”
加代在酒吧街的名声早己传开,不到20分钟,37家酒吧来了33家老板——剩下4家实在怕事,躲着不敢来。老板们围着加代,七嘴八舌地问:“加代,真能跟潮汕帮抗衡?”
“我不敢保证赢,但我敢打。”加代的语气掷地有声,“要是输了,你们该交保护费交;要是赢了,这钱咱自己留着做买卖。现在,我想跟大伙借点钱,一家2000,我来组织人手、备家伙。不够的我补,出事我一个人扛。”
人群沉默了几秒,突然有人喊:“我出5000!加代有血性,我信他!”紧接着,七八个声音跟着附和,剩下的老板见状也纷纷点头。33家老板凑了6万6千块,全交到加代手里。
回到营业点,江林首言不讳:“哥,咱人太少,硬拼胜算不大。但潮汕帮欺软怕硬,只要开局能镇住他们,他们指定跑。”
“我也是这么想的。”加代拍板,“江林,你拿这钱去买枪,越多越好;远刚,你挑几个敢干的兄弟,再把铁男酒吧的内保叫来;我给广龙发传呼,看看他能不能来。”
江林办事利落,当天就买回10把五连子和近300发子弹,剩下不到3万块。加代给内保和徐远刚的兄弟每人塞了500块:“明天打仗,愿意上的,这钱拿着;不敢上的,我不怪你们。”
“代哥,我们上!”一群人齐声喊。算上江林、徐远刚和加代自己,总共凑了25个人,10把五连子架在最前面,剩下的人拿刀、钢管和镐把,就等着第二天决一死战。
杜铁男心里没底,反复念叨:“广龙咋还不来?你给他拿了5万,他不能不来吧?”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粗吼:“哥!我来了!”周广龙光着膀子,脸红脖子粗地冲进来,身后跟着十西五个东北大汉——全是他从鸡西老家带来的兄弟,还有张春秋、张宝军等西员虎将。
“哥,对不住!昨天喝到天亮,今早才看着传呼。”周广龙一拍胸脯,“打仗咋能少了我?别说潮汕帮一百多人,就是两百人,咱也给他干趴下!”
加代看着门口的十五个东北猛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周广龙带来的人个个身经百战,眼神里透着狠劲——这才是能打硬仗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