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最后的怒吼与兵刃入肉的闷响，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王爵的心头。
身后驿站的火光和喧嚣迅速被抛远，取而代之的是荒野死寂的吞噬。
没有月光，脚下的碎石和枯枝不断绊扯着他们的脚步。
秦红玉的重量越来越沉地倚靠在他身上，呼吸急促而灼热。
方才强行出手阻挡箭矢，以及之后亡命的奔逃。
显然耗尽了她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点元气，伤口恐怕已经崩裂。
“不能停不能停”王爵在心中疯狂地重复着。
他分辨不清方向，只知道必须远离官道，远离一切可能的人烟。
向着最荒僻、最难以追踪的地方逃。
柳云舒的体力也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生怕给王爵增添一丝负担。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
直到王爵感觉自己双腿灌铅般沉重，他才终于支撑不住。
“歇歇一下”
王爵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他连忙摸索着抓住秦红玉的手，触手一片滚烫，心中顿时一沉。
“红玉！红玉！”他压低声音，焦急地呼唤。
秦红玉眼皮颤动了几下，眼神涣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水”
王爵连忙解下从驿站带出来的、仅剩半袋的水囊，小心地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秦红玉小口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嗬嗬声。
柳云舒也凑过来，就着王爵的手喝了两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
“我们这是在哪儿？”
柳云舒声音沙哑，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四下张望。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
“不知道。”王爵摇头，努力平复着呼吸，侧耳倾听。
远处似乎有夜枭的啼叫，更远处，隐约还能听到驿站的方向传来一些模糊的动静。
但追兵似乎并未立刻跟来。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赵驿丞既然敢对信使动手，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借着微弱的星光，检查秦红玉的状况。
肩下的伤口处，简陋包扎的布条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浸透，暗红一片。
他颤抖着手，想为她重新包扎。
却发现手边连一块干净的布都没有，草药也早已在混乱中丢失。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王爵。
他空有满脑子的现代知识，此刻却连最基本的伤药和安全的栖身之所都无法提供。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秦红玉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气若游丝，“你的伤也要处理”
王爵自己的左臂伤口也因之前的剧烈动作而阵阵抽痛，但他此刻顾不上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久留之地，天亮后很容易暴露。
他望向黑黢黢的群山轮廓，咬了咬牙，“我们往山里走，找个山洞或者石缝！”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了些许力气，王爵再次将秦红玉背起。
她的身体软软地伏在他背上，滚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让王爵的心揪得更紧。
柳云瑟默默跟在后面，努力辨认着脚下，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们离开官道区域，向着更加崎岖难行的山地方向深入。
王爵几乎是凭着本能和一丝侥幸在寻找。
希望能找到一个足以遮风避雨、躲避追兵的所在。
山路越来越难走，荆棘划破了他们的衣衫和皮肤，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
王爵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般的酸涩。
背上的秦红玉似乎又陷入了昏睡，呼吸微弱而急促。
就在王爵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眼前阵阵发黑时。
走在前方探路的柳云舒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王大哥！你看那边！”
王爵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左侧一片陡峭的山崖底部，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被几块崩落的巨石和茂密的藤蔓半遮掩着，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
希望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瞬间点亮了王爵几乎绝望的心。
他精神一振，连忙背着秦红玉，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钻了进去。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进去之后，里面却别有洞天。
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约莫能容纳四五个人。
地面相对平整干燥，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动物留下的、早已干枯的杂草。
最重要的是，洞口被藤蔓和巨石遮挡，极为隐蔽，从外面很难发现。
“就在这里！”
王爵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秦红玉放在那堆干草上，让她靠坐在石壁旁。
柳云舒也立刻跟了进来，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暂时安全了。
王爵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检查秦红玉的伤势。
他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下摆，用最后一点清水沾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伤口周围的血污。
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可以看到伤口果然崩裂了。
皮肉外翻，红肿不堪，甚至隐隐有化脓的迹象。
必须尽快清理伤口，防止感染！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王爵急的额头冒汗，目光在洞内焦急地扫视，最终落在那堆干草上。
他记得有些干草似乎有止血消炎的效用，但具体是哪些，他根本分不清。
“云舒，你认得草药吗？哪怕是最普通的，能止血消肿的？”
王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柳云舒凑过来，借着微光仔细看了看那堆干草，又看了看秦红玉的伤口。
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愧疚和无奈，摇了摇头，“王大哥，我我只认得几种常见的，这些都不认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王爵看着秦红玉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听着她粗重痛苦的呼吸，心如刀绞。
他紧紧握住她滚烫的手，他怕她撑不过去，怕她就像这样，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逝。
“不行不能放弃”王爵猛地站起身，对柳云舒道，“你在这里守着红玉，无论如何不要出去！我再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水，或者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王大哥，外面危险！”柳云舒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
“我知道危险，但不能眼睁睁看着红玉”
王爵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用力甩开柳云舒的手，眼神决绝，“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再次钻出了那个暂时安全的石洞。
重新投入了外面危机四伏的黑暗荒野之中。
洞内，只剩下柳云舒紧紧抱着昏迷的秦红玉。
听着彼此急促的心跳和洞外呜咽的风声。
等待着未知的黎明，也等待着王爵那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