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爵和秦红玉、柳云舒三人刚刚达成同盟,窗外便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
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们家门外。
这动静在黑石营这片流人聚集、死气沉沉的区域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王爵心头一凛,与秦红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红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军旅特有的干脆和不容置疑。
“王令史在家吗?开门,巡边查验!”
一个陌生的、中气十足的军士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爵深吸一口气,对秦红玉使了个眼色,让她和柳云舒稍安勿躁。
自己则整了整衣袍,脸上挂起那副惯有的表情,快步上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出几名顶盔贯甲、腰佩战刀的军士。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林威林校尉。
他按着刀柄,目光越过开门的王爵,直接扫向屋内。
尤其是在看到秦红玉的身影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见过林校尉!”王爵连忙躬身行礼,“不知校尉大人深夜到访,有何吩咐?”
林威这才将目光落回王爵身上,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奉命追查一队疑似逃入黑石营地界的逃兵,例行查验。王令史,近日可曾见到可疑生面孔?”
“回大人,未曾见到。”王爵回答得小心翼翼,“黑石营这边都是登记在册的流人,若有生面孔,安户所定然知晓。”
“嗯。”林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再次状似无意地扫过屋内。
尤其在秦红玉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既如此,便不打扰了。记住,若有线索,立刻上报营垒。”
“是是是,一定一定!”王爵连连点头。
就在林威似乎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脚步一顿,侧头对王爵看似随意地提点了一句,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院内院外的人都听清,“王令史,如今你也是掌管一摊事务的人了。黑石营虽处边荒,但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安分守己,方能长久。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该碰,也不是你能碰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上司对下属的寻常告诫,但王爵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他心脏微微一跳,脸上却露出受教的神情,“多谢校尉大人提点!属下明白,一定安分守己,绝不敢行差踏错!”
林威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带着手下军士转身离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王爵注意到,在林威转身的瞬间。
他的左手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几个快速的手指蜷缩的动作,方向微微偏向秦红玉。
那是军中常用的简易手语!
王爵看不懂具体含义,但他确信,这绝对是传递给秦红玉的信息!
果然,一直沉默站在屋内的秦红玉,眼神几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
王爵关上门,插好门栓,脸上的谄媚和惶恐瞬间消失。
他看向秦红玉,没有立刻追问。
秦红玉也没有隐瞒,直接低声道,“他确认我无恙。另外,他提及北边的事,是积年的痼疾,水很深,牵连甚广,让我们量力而行,他亦不便插手过深,只知与营垒乃至更高层有些人有关,具体脉络他也不甚清晰。”
王爵默默点头。
林威这番“敲打”,明面上是警告他王爵不要触碰北蛮通商那条线。
实际上却是在向秦红玉传递关键信息。
第一,他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第二,这件事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根子很深,甚至超出了他这个巡边校尉能掌控的范围。
第三,他暗示了秦红玉,不要轻易涉险,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无法直接干预的立场。
这番暗通款曲,做得可谓滴水不漏。
翌日,林校尉昨夜亲临黑石营、并特意去了王爵家巡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安户所。
当王爵按时来到安户所点卯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同以往。
吴仁义竟然早早等在了值房门口,见到王爵,那张平日里总是阴沉着的脸上。
,硬是挤出了几分堪称“和蔼”的笑容。
“王爵啊,来了!”吴仁义主动迎上来,语气亲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昨夜林校尉突然巡查,没惊扰到你吧?”
王爵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劳大人挂心,没有没有。林校尉只是例行公事,问了问逃兵的事,勉励了属下几句要安分守己便走了。”
“哦?安分守己嗯,林校尉说得对,说得对啊!”
吴仁义连连点头,眼神闪烁。
显然对王爵这番轻描淡写的说辞并不完全相信,但又不敢深究。
他亲热地拍了拍王爵的肩膀,“王爵啊,你如今是咱们安户所的干才,砖窑和肉摊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好好干,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就连一向喜欢阴阳怪气的赵干,今天也收敛了许多。
看王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和讨好。
角落里,钱老倌那仿佛永远睡不醒的老眼,也在王爵进门时掀开了一条缝隙。
精光一闪而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爵坦然接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地位提升”。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林威昨夜那看似寻常实则意味深长的到访。
林威的身份和态度,让吴仁义这帮地头蛇产生了误判。
认为他王爵背后或许站着营垒的军方势力。
这无疑给他套上了一层暂时的护身符。
然而,王爵心里很清楚。
林威的警告是认真的,北蛮通商背后的水确实深不可测。
而且,林威碍于身份和局势,能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
甚至可能因为秦红玉的关系,在某些时候反而会成为被针对的焦点。
指望林威做靠山,是不现实的。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王爵脸上的谦逊笑容慢慢收敛。
林威的到来,激起了一圈涟漪,但湖底深处的暗流,却因此更加汹涌了。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仿佛又陷入沉睡的钱老倌,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现在恐怕也在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和威胁吧?
被动接招的日子该过去了。
王爵提起笔,在空白的竹简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无论林威带来了警告还是短暂的便利,他原来的计划都不会改变。
摸清钱老倌的底细,利用孙小狗这条线反查北蛮,破译册子找到更多证据
这些,才是他在这边荒之地活下去,甚至撬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阴谋的根基!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王爵在心中默念,“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身边值得信任的伙伴。”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安户所破旧的窗户,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计划,必须继续,而且要更快,更隐蔽,更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