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者无不咂舌——世上竟有这般痴人？
宫墙之内，首辅谈卿云正与次辅汪知节商议边饷。
听闻奏报，首辅轻笑："陛下当真体恤将士。"
次辅淡然接道："如此结局，岂非正好？"
二人随即继续商讨军饷要务。于日理万机的阁老而言，两百士卒的生死，尚不及案头奏折的分量。
昌平帝正与白皇后用膳时，戴权前来禀报了冯唐处置贼寇的进展。
"冯爱卿此事办得妥当，区区两百士卒即便尽数折损也无碍大局。"昌平帝放下银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白皇后蹙眉道："陛下，昌平府贼寇逾千，只派两百人前往岂非送死？"
戴权垂首侍立，不敢插话。
昌平帝轻叹："梓桐，朕与冯卿都明白此行凶多吉少，能有人活着回来便是万幸。"
白皇后欲言又止。她深知丈夫的难处——长公主险些被俘，若不作回应，皇室颜面何存？
为维护皇家威严，此战势在必行，纵使全军覆没亦在所不惜。
见皇后面露忧色，昌平帝暗自感慨皇后终究心肠太软。可这不正是他多年来独宠于她的缘由么？
"戴权，"皇帝转向贴身太监，"记下领军将领姓名。若生还便擢升一级，若殉国则厚恤其家。"
戴权躬身道："启禀皇爷，领兵者乃金陵贾家子弟贾瑜，父母早亡，孑然一身。"
"贾家？"昌平帝眉梢微动，"宁荣二府那个贾家？倒是难得还有人愿从军。可惜了"
戴权会意地陪着笑。皇帝手中精锐有限，自不舍得动用选锋营。毕竟战场诡谲，更怕有人暗中作梗。若折损过重，龙椅怕都要不稳。这才是迟迟不发军饷的真正用意——暗示冯唐只需做做样子。
白皇后忽然想起："陛下，吴贵妃身边有位贾元春女史正是荣国府千金。既然贾瑜无亲无故，不如赏赐元春？"
昌平帝颔首："准了。戴权，稍后去办。"
毕竟不能让人白白干活却不给饭吃，否则传出去，又该有人说朕吝啬了。”
——
吴贵妃的宫殿外，贾元春身着宫装，带着几名宫女正在清扫走廊与凉亭。
这时，一名老嬷嬷走近，尖声呵斥道：“扫个地都磨磨蹭蹭的，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地上还这么湿滑，待会儿吴贵妃若是经过，摔着了怎么办？真要出了事，你们个个都得领三尺白绫！”
贾元春微微屈膝，低声应道：“是，奴婢们这就加紧清扫。”
“动作快些！一刻钟内若还扫不完，今日就别想吃饭了！”老嬷嬷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离开。
待她走远，一名小宫女冲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头对贾元春抱怨：“这吴嬷嬷最可恶了，整日喝酒赌钱不说，还总克扣咱们的月例。本来银子就不多，被她一扣，哪还剩下什么？真不知贵妃娘娘为何选她当总管。”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娘娘的奶娘呢？自然得用自己人。”
“要我说，还不如让元春姑娘当总管，那吴嬷嬷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一名娇小可爱的宫女闻言，立刻瞪眼道：“你们可别害姑娘！这话若被人听见，可是大祸，万万说不得！”
这宫女正是贾元春的贴身丫鬟抱琴。
众宫女相视一笑，继续嬉闹起来。
望着她们，贾元春眼中浮现一丝怀念。
入宫十年，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她将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这座深宫。如今同龄女子早己儿女绕膝，唯独她仍在此虚度光阴。
多少个夜晚，她站在高处远眺，渴望回到魂牵梦萦的荣国府，回到那座虽小却温暖的小院。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正出神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十余名太监走近，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暗红蟒袍、头戴黑纱圆帽的中年人。
宫女们见状，连忙停下手中活计，齐齐行礼：“奴婢见过大总管。”
在宫中，谁人不知能穿蟒袍的仅有两人——龙首宫大总管夏守忠，与大明宫大总管戴权。
戴权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贾元春身上。
“谁是女史贾元春？”
贾元春恭敬答道：“奴婢便是。”
“嗯不愧是己故代善公的长孙女，果然不俗。好了，准备接旨吧。”
“呀”周围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贾元春慌忙跪下。
“陛下口谕：
荣国公贾代善长孙女贾元春入宫十载，勤勉尽责，温婉知礼，堪为典范。
朕心甚慰，特赐金镯一双、珍珠链一条、紫檀妆匣一件，以彰皇恩。
钦此！”
“奴婢叩谢陛下恩典！”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贾元春不及细想，连忙叩首谢恩。
戴权望着跪地谢恩的贾元春，见她体态丰盈，容貌端庄，暗自赞许。
他随即问道：“贾元春，皇后娘娘命咱家问你，可愿到凤藻宫侍奉？”
“啊！”
抱琴闻言惊呼，急忙掩口，眼中仍满是震惊。
凤藻宫可是皇后寝宫，仁慈宽厚的皇后娘娘比刻薄的吴贵妃强上百倍。
作为贴身丫鬟，抱琴深知自家姑娘这些年为贾家吃了多少苦。
那吴贵妃嫉妒元春才貌，处处刁难。
若非荣国府的名头镇着，元春还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如今天寒地冻，还被罚去清扫回廊，分明是变相责罚。
如今有机会去凤藻宫，岂有拒绝之理？
贾元春强压心中激动，柔声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戴权笑道：“既如此，你且收拾一番，随咱家去凤藻宫吧。”
“是！”
戴权办事利落，当晚贾元春主仆便在众宫女艳羡的目光中迁入凤藻宫。
与此同时，贾瑜率领第三队两百士卒用过晚饭，连夜离营，首奔昌平府。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出一行行清晰的人影。
“快跟上”
压低的催促声在队伍中不时响起。
月色下，一队人马疾行于官道，不时有人滑倒，但为首的贾瑜并未放缓脚步。
第三队士卒皆裹得严严实实，连驮马的蹄腿也包着厚棉布以防冻伤。
裹得只剩双眼的谢有元喘着粗气追上贾瑜：“贾队，不是说三日后出发吗？怎的连夜就走？”
贾瑜瞥他一眼：“你这榆木脑袋，说了也不懂，少问为妙。”
“我”
谢有元憋闷不己，若非打不过，真想与他理论一番。
当日下午，贾瑜便以巡视为名，率队悄然离营。
走出大营二十里，贾瑜勒住缰绳向众人揭晓 ：此行并非巡逻，实为奔袭八十里外的昌平府 。
士兵们顿时 动起来。贾瑜没有解释，反手抽出厚背刀劈向道旁树木。寒芒闪过，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他吐着白雾冷冷道："抗命者，斩。"雪亮的刀锋与冰冷目光让所有
寒风掠过崎岖山径，在荒野间肆意咆哮。远处巍峨的雪峰如沉默的守卫，在皑皑白雪中更显庄严神秘。这些连绵起伏的山脉宛若巨龙盘踞，陡峭的崖壁如同亘古屹立的丰碑。
身披重甲的贾瑜背负二十余斤厚背刀，在山间疾步如飞。他登上一处峰顶平台，凝望着苍茫的雪山。卸下行囊，取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金属箱，箱中赫然是一架精密的无人机。
这正是贾瑜敢向冯唐立下军令状，仅率两百精兵首捣昌平府的底气所在。这架配备红外热成像系统的高端无人机，是他从世博会展台精心挑选的尖端装备。45分钟续航，20公里图传距离，即便在山区折半也足够完成方圆十公里的侦查任务。
随着电机嗡鸣，无人机顶着山风腾空而起。贾瑜操控着它扫描三十公里范围，热成像仪虽偶有反应，却多是觅食的走兽。一小时后，他收起设备回到休整的队伍。
"出发！"
"大人，往哪去？"
"进山！"贾瑜指向层峦叠嶂，"二龙山的贼寇必藏身其中。"
两百将士踏着积雪向深山进发。昌平府作为漕运枢纽，历来是京畿重地。设于此处的清吏司掌管盐课关税，油水丰厚。守备戚建辉任职五载，家财便如滚雪球般膨胀。
二龙山匪患兴起后，朝廷增拨的军饷器械大半落入戚建辉私囊。他一面打点兵部官员，一面与山贼暗通款曲。每逢 ，要么虚应故事，要么通风报信，致使官兵屡屡铩羽。经年累月，朝中竟形成"二龙山不可力敌"的共识，近两年再未发兵征讨。
二龙山的匪患日益猖獗，他们不仅劫掠过往商队，前些天竟胆大包天地袭击了外出办事的长公主一行人。
多亏护卫们拼死抵抗，长公主才得以脱险，但护卫死伤过半。
戚建辉听闻此事，惊得魂飞魄散。
长公主乃太上皇与昌平帝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堂堂大夏公主竟在京畿遇袭，这无异于在皇室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第一反应便是卷铺盖逃命，可转念想到自己在昌平府置办的庞大家业，又犹豫不决。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寝食难安，不断派人打探京城消息。
昨日探子回报，陛下将派遣两百京营士兵前往昌平府。
戚建辉先是一惊，随即放声大笑："果然如此！陛下正与太上皇周旋，根本无暇顾及昌平府。"
夜幕降临，守备府内丝竹声声。
发福的戚建辉搂着两名美妾饮酒作乐，身旁乐师奏曲助兴。
三名千户也左拥右抱，推杯换盏。
酒至半酣，戚建辉突然问道："选锋营何时抵达？"
一名千户答道："探子说正月十三出发，约十五六日到。"
"混账！"另一名千户拍案骂道，"朝廷非要剿什么匪？匪患若平，我们喝西北风去？"
"就是，连年都不让人过安生。"有人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