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荒谬感,笼罩在余山身上。
难道说,这就是普通人的结局吗?
一位来自其他世界的游客,死在了自己这里,一个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可怜的灵魂,死在了异国他乡?
他怎么会自杀呢?
他不是在学习医学,他不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将先进的医疗技术带回去拯救更多的人吗?
“怎么会……”余山失神地喃喃,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一个想要拯救生命的人,最终却亲手扼断了自己的生命?
这难道就是无法抵抗梦魇的普通人,最终、也是唯一的归宿吗?
他穿过宇宙来到这里,带着破碎的心和对未来的微光,却死在了异国他乡冰冷的地板上,如同那些被绝望彻底压垮的上万人一样?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余山感到一阵眩晕。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指尖颤抖着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地砖,摸索着摔落的手机。
听筒里,妃萱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着他麻木的神经。
“余山?余山你还在听吗?”妃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周哥他……他是在自己房间里……我们早上发现的时候……余地他……余地他……”
妃萱的哽咽让余山猛地回神,心脏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周长安的死讯已是晴天霹雳,但“余地的状态不对”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最后一丝自持。
“余地怎么了?!”余山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他一把抓起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他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处,忘记了李博士,忘记了那十万冰冷的数字和三位沉睡的老英雄。
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电话那头传来的、关于他余地安危的只言片语。
妃萱的哭声更大了些,充满了无助和惶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无措的妃萱声音。
“他……他今天早上醒来就一直不说话,眼神直勾勾的,特别吓人……然后他突然开始笑,笑得很奇怪,然后就开始躁狂,发疯一样的打砸,而且,而且他身上的黑痣,现在变得很大!”
余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看向了已经清醒的宝尔,然后拉着对方的手,空间一阵颤动。
在李博士震惊的目光中,余山和宝尔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等余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宾馆的大厅中,妃萱正红着眼睛拿着电话,而一旁的芝芝和小雨他们,也失魂落魄的发着呆。
余山的回来,似乎打破了宁静,在看到他的一刹那,众人好像忽然抓住了主心骨。
妃萱红肿的双眼猛地抬起,泪痕未干的脸庞上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和委屈,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
绾绾和林小雨他们也都围了过来,妃萱颤抖着声音指着楼上道:“余地在楼上房间,我们把他先绑起来了,绾绾正看着他。”
余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攥住,周长安的死讯和眼前妃萱失魂落魄的样子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回应妃萱,也顾不上身后同样神情凝重的宝尔,大步流星地冲向楼上。
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门被猛地推开,房间内一片狼藉——椅子翻倒,台灯碎裂在地毯上,被单凌乱地拖曳着,墙壁上甚至有几道新鲜的抓痕,仿佛经历过一场无声而狂暴的搏斗。
余地被绑在床上,不断的挣扎着,绾绾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憔悴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担心。
看到余山进来,绾绾的眼泪瞬间决堤,而小雨则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惊魂未定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
余山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铺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
余地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床角,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不自然的姿势佝偻着,一动不动。
他身上那件熟悉的蓝色小睡衣皱巴巴的,沾着不明的污渍。
最刺眼的是他裸露的后颈——原本那颗不起眼的、小小的黑痣,此刻竟膨胀的覆盖了整个后脖颈!
表面皮肤绷得发亮,在房间顶灯惨白的光线下,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光泽,如同一个寄生的、活着的毒瘤。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余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快步走到了余地面前,余地此时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整个人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的挣扎什么。
看到余山后,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已经失去了自己本应有的意识。
余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余地的状态,而另一方面则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余地代表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他是整个蓝星的精魄,他现在的问题,可以说就是蓝星出现了问题!
余山低估了这异常的危险性,它何止感染的灵长类动物,它甚至已经触及到了星球的法则!
“儿子!儿子!”余山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余地的手,轻声的呼唤着。
而余地,却依旧毫无反应,似乎整个人都意识已经被篡改一般,无法回应。
“余地!看着我!是我!”余山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试图刺穿那层笼罩在儿子意识上的无形屏障。
他伸手想要扳过余地的脸,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余地脸颊的瞬间,余地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猛地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聚焦在余山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光彩,没有熟悉,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冰冷粘稠的虚无,像是宇宙中最黑暗的深渊投射出的剪影。
余山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紧接着,余地咧开了嘴。那不是一个孩童的笑,嘴角的弧度僵硬而怪异,牵扯着面部肌肉,形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表情。
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带着难以言喻的腐朽和绝望的味道,毫无征兆地从余地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