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种‘极致’!”李博士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不是泛泛的信仰,而是将某种信念、理想或者……某种精神力量,提升到了超越个体生命、超越现实恐惧的绝对高度!
这种精神层面的‘锚定’,或许就是抵御那无形梦魇的关键!它可能形成了一种……一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精神屏障’!”
他激动地在狭小的检测室里踱了两步,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向余山,眼神灼热。
“余先生,这可能是我们目前找到的唯一有迹可循的线索!我们需要立刻验证!宝尔先生的情况是极其珍贵的孤例,我们需要更多类似他这样的个体!
那些拥有极致、纯粹、不可动摇信念的人,无论这信念是什么——宗教的、理想的、甚至是某种疯狂的执念!只要够‘绝对’!”
余山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所想到的再结合李博士这样一分析,似乎极为可能是这个因素!
李博士匆匆的来到了电话前,打通了一个电话。
“现在,立刻马上,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偏执坚定的人员,某种信仰,坚定到极点的信仰!对!没错!哪怕是走火入魔的邪教徒!能找多少找多少,”李博士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余山沉默的看着这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始运转。
他站在冰冷的实验室里,耳边是仪器细微的嗡鸣,眼前是沉睡的宝尔安详的面容,与周围那些或癫狂或麻木的面孔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不知道这件事的成功率有多大,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些悲观的。
坚定的信仰,要坚定到宝尔那样的存在,只怕是凤毛麟角了。
那种为了理想可以坦然赴死,将生命本身都视为践行信仰一部分的纯粹,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传说。
到底坚定到什么程度,才能抵抗梦魇?
而就算这样可以做到,可如何让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精神普遍空虚的社会,让那些早已在安逸或困顿中磨平了棱角的人们,重新点燃那种足以照亮灵魂深渊的信念之火?
信仰,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就算数的,而是要从心底,从灵魂深处,自欺欺人的信仰是没有用的,瞒得了外人,却瞒不过自己内心深处的梦魇。
余山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被送来的所谓“信仰坚定者”,会是怎样一番景象——狂热的宗教徒、执拗的阴谋论者、或是沉溺于某种极端思想的偏执狂…
他们或许有强烈的执念,但那与宝尔身上那种沉静、纯粹、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信仰之光,恐怕是云泥之别。
李博士放下电话,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潮还未褪去,他转向余山,眼神热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余先生,希望就在眼前了!只要我们能找到更多样本,哪怕只有一两个接近宝尔先生的,我们就能验证这个理论,找到对抗梦魇的关键!”
余山点了点头,没有泼冷水,只是沉声道:“希望如此。但筛选标准一定要严格,李博士。我们需要的是‘极致’,不是‘偏执’。”
他特意加重了“极致”两个字,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个倒立傻笑的病人房间。那种纯粹的疯狂,或许能隔绝梦魇,但绝非人类社会的解药。
余山看着宝尔被医护人员小心地推出检测室,那张平静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详。
这安详,是信仰铸就的堡垒?
还是生命将尽的平静?
亦或两者皆有?
余山心中沉甸甸的,希望的火苗摇曳不定。
三天后,余山看着眼前从全国筛选来的“坚定”信仰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眼前的几十人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僧人,一个道士,除了他俩之外,还有的就是几名目光如鹰隼一般的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而更特殊的,是一旁还坐着三个似乎已经年近百岁的花白老革命英雄!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旧式军装,胸前挂着的勋章在研究所惨白的灯光下,依旧闪耀着历经岁月却未曾褪色的光芒。
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刻满了风霜与硝烟,浑浊的眼睛里却沉淀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坚定,那是一种穿透时光、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光芒。
他们的腰背或许已经佝偻,但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沉静如山的气势,与周围或好奇张望、或紧张不安、甚至带着几分神经质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余山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这三位老人身上,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悲观,似乎被这无声的、来自历史深处的力量稍稍撼动了一丝。
李博士快步迎了上去,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前所未有的敬重:“老英雄们,舟车劳顿,辛苦了!感谢你们能来!”
其中一位老人,头发几乎全白,脸上老年斑密布,他缓缓抬起手。
动作有些迟滞,却异常沉稳地摆了摆,声音沙哑却清晰有力:“李博士客气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点用场,是荣幸。”
余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几位年轻军人虽然也站得笔直,眼神锐利,透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但在这三位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老人面前,他们的坚定更像是一柄新铸的利剑,锋芒毕露却未经淬火;
而老人们的坚定,则如同深埋地底的磐石,厚重、沉实,带着时光磨砺出的温润与不可撼动。
他们甚至不需要言语,仅仅是坐在那里,那种历经生死考验、早已将理想与生命融为一体的纯粹信念,就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周围嘈杂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重了几分。
李博士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力量,他转向余山,眼中闪烁着混合了希望和谨慎的光芒:“余先生,我们立刻开始初步筛选测试吧?先从精神状态和基础生理指标入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忍不住再次投向那三位老英雄。
这几位老人,几乎就是活着的传奇,是那个信仰如钢铁般纯粹年代最后的见证者。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极致信仰”最有力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