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但东方的天际线那抹鱼肚白，正在顽强地扩张，预示着新的一天，也预示着新的、更加惨烈的战斗。
连长老雷没有待在相对安全的连指挥部，而是亲自巡视着每一段阵地。他的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脚步沉重。作为一连之长，他承受的压力是普通战士无法想象的。兵员的伤亡，弹药的消耗，补给的困难，以及对面敌军显而易见的、即将发动的更大规模进攻，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走到了一班防守的区域。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夜间反渗透战斗，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战士们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或者检查武器工事，看到连长过来，纷纷起身。
“继续休息，保持体力！”雷连长挥挥手，目光却落在了那个正在默默擦拭步枪的身影上——林凡。
他走到林凡的掩体旁。这个掩体构筑得相当不错，深度、射界、防炮能力都属上乘，而且位置选择刁钻，既能封锁正面通路，又能兼顾侧翼。
“连长。”林凡看到雷连长，站起身敬礼。
雷连长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蹲在掩体边缘，看着林凡那双在晨曦微光中依然沉静如水的眼睛。
“昨晚，又是你最先发现的？”雷连长开门见山。
“是，碰巧听到点动静。”林凡的回答一如既往。
“碰巧？”雷连长哼了一声，“一次是碰巧，两次三次还是碰巧？林凡，你跟老子交个底，你到底是什么来路？这眼力，这耳朵，还有这体力，可不像个普通新兵。”
林凡心中早有准备，面对连长的首接询问，他依旧保持镇定：“报告连长，我家祖辈是长白山里的猎户，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在山里转，打猎采药，可能对山林、风雪和声音比较敏感。体力也是山里干活练出来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长白山猎户的后代，具备超常的野外生存能力和敏锐感官，说得过去。至于体力，山里孩子能吃苦耐劳，也是常态。
雷连长盯着林凡看了几秒钟，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林凡眼神坦荡，毫无躲闪。
“猎户”雷连长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置可否。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但林凡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逼问。只要这个兵心向集体，能打仗，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就算你是猎户出身。”雷连长换了个话题，“那你觉得，对面敌人，接下来会怎么打？”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雷连长真心想听听这个“不一样”的兵的看法。
林凡没有推辞，他借助扫描获得的信息和自己的分析，冷静地回答：“连长，敌人白天正面进攻吃亏，晚上渗透也被打退，他们兵力火力占优，不会甘心。我估计，天一亮，他们会首先进行比昨天更猛烈的炮火准备，重点摧毁我们重新加固的工事和暴露的火力点。炮击之后，坦克掩护步兵正面强攻，同时可能会派出小股部队，继续从侧翼或者我们结合部寻找弱点穿插。”
他的分析，与雷连长和营部指挥员的判断基本一致，甚至更加细致。
雷连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小子，还有战术头脑？
“还有呢？”雷连长追问。
林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另外，我们得小心敌人的飞机。昨天他们没怎么出动，可能是因为天气。今天如果天气好转，他们肯定会来轰炸。我们的防空几乎等于没有。”
这话说到了雷连长的痛处。志愿军缺乏有效的防空武器，面对敌军飞机的狂轰滥炸，往往只能被动挨打，伤亡惨重。
“他娘的！”雷连长骂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这个不用你说，老子知道！说说，要是飞机来了，怎么办？”
林凡平静地说：“提前预警，分散隐蔽，主要靠躲。另外，可以用机枪集火射击，碰碰运气，打不下也能干扰他们投弹精度。”
这都是当前条件下无奈但有效的办法。
雷连长沉默了。他看着林凡，这个年轻的新兵，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惊人的战场感知、优秀的单兵素质，甚至还有不错的战术眼光。这简首就是一个完美的兵苗子！
他心中甚至升起一个念头：等这场仗打完，是不是应该把林凡推荐到师部侦察营去？那里更适合他发挥。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他需要林凡留在x连，留在最前线。有林凡在，x连就多一分胜算，战士们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雷连长站起身，重重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好好打！活着回去，我请你喝酒！”
说完，雷连长转身，继续巡视其他阵地。
林凡看着连长离去的背影，知道这位面冷心热的连长，己经接受了他那套“猎户”说辞，并且对他寄予了厚望。
他深吸一口清晨寒冷的空气，将最后一块擦枪布收好。步枪状态完美。东方，朝阳即将喷薄而出。
而敌人的炮火，也即将如期而至。
他握紧了枪，眼神锐利地望向敌方阵地。
连长的注视，是压力，也是动力。他必须对得起这份信任，也必须对得起身边这些将生命托付给他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