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此……你想说明什么?”周锦安仿佛没有了力气,侧倒在了床榻之上。“我父亲为官清廉一生,不过最后犯了错,先帝,先帝何至于……”
这话他自己说的都觉得心虚,可他就是不甘心,哪怕大兴吏治上已经很卓越,可贪官从古至今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完全解决的问题。
无非就是贪得多还是贪得少的区别,自己父亲之前不是没有更大的案子。太祖皇帝晚年科考贪污舞弊,牵扯官员众多,太祖一怒之下不仅让镇抚司全部出动,更是调动军队,杀了数万人。
可那又如何?太祖之后历任皇帝,哪一代没有出贪官污吏?哪怕是如今新皇登基,这整个大兴官场的贪官就从来没有绝迹过,不然官家也不会在朝堂怒斥百官时,说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你父亲只是一时糊涂,只是一时贪欲作崇,念着他过去的功绩口碑,他也不该死?”莫应弃突然笑出了声。“看来你伯父为了养你这条好狗,是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也对,人嘛,有了目标才有动力,即使这个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莫应弃突然目光变得极其冷冽,拿出一份单独准备好的卷宗狠狠扔在了周锦安的脸上:“这是我特意请文书誊写出来,有关你父亲的罪证,你看完了,再和我谈什么无辜不无辜!”
“上万的灾民吃着猪才吃的糠料,天寒地冻官府拿不出钱给他们安置,冻死饿死者几千,你和我谈罪不至此,和我谈什么功绩名声?”
周锦安颤斗着打开了那份卷轴,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父亲的一切犯罪证据,还有涉及案件的受害者。
“可能因为对寺丞大人来说,死多少人都不过是几个笔画吧?”
唐京中沉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无常册。镇抚司上下,除开打杂的那些,上到镇抚使,下到一个普通飞鱼卫都带着无常册,随时记录案件,口供。
“二位总旗,卑职去大理寺调了卷宗,万幸有千户大人的手令,不然只怕大理寺还没那么容易让我看到这些。”唐京中挥了挥手上的无常册。“已经有些头绪了,这位周寺丞之前经手了一件案子,看上去天衣无缝,但……”
说到这里,唐京中看着周锦安的那张脸充满了鄙夷:“七个月前,大理寺受理了一桩案子,而负责处理的就是周锦安周寺丞,具体的我就不说了,麻烦。”
“已经都记录在案,也派人去了衙门回禀千户大人。看情形,这位寺丞大人自己作孽,大概率就是这些人报复的他。”
莫应弃接过了唐京中递来的册子,大体翻了翻,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只是外省的苦主进京城告到了大理寺,但周锦安看了状子后,直接就判被告无罪。
因为被告,是周大相公的门生。矿场坍塌,可这位门生竟然为了粉饰太平隐瞒伤亡,周锦安作为大理寺寺丞,在权衡之后认为这个案子无足轻重,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伯父的门生,自然选择了包庇。
“以民告官本就难度极大,对方自是清楚无奈之下才选择来大理寺告状,可惜整个事情被这位周寺丞瞒了个滴水不漏。”唐京中死死盯着周锦安。“寺丞大人,也是难为您了,这么多案子中就这么一个徇私枉法的,大概您也没觉得您自己有错对吧?”
莫应弃合上了无常册递给唐京中,随后转头和卢乾元说道:“按记录去调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他们,这案子证据准确吗?”
“暂时没有实质性证据,不过抓了他手下一个差役,派人打了一顿,那人刚好参与了此事。”唐京中点了点头。“已经安排人去查了,只是他……”
“找几个兄弟,把这小院看守起来,等那边的人被缉拿,审过后再说。”莫应弃回头看向了周锦安。“这又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周大人,只怕您这被阉的事儿……啧啧啧。”
“你不必一次又一次提这种事来羞辱我!”周锦安彻底失控了。“莫应弃,事到如今你也用不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寺丞大人,我想你应该搞错了。”莫应弃突然打断了他。“你我之间不过是我执行公务,而您防碍我执行公务,非要再深说一些,只怕咱们最多也只能算是同为京城官吏,你犯事了我抓你,何来胜利不胜利之说?”
“若你是指永安姐姐……咳咳咳,长公主殿下之事,那更是无稽之谈,我和她们姐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事……你不懂。”
莫应弃没有任何眩耀,只是在陈述事实。可越是这样,周锦安就越是感到被刺激到了,尤其是看到莫应弃脖子上的梅花印。
他不是傻子,莫应弃如今每日都被公主召入皇宫,昨日马球会结束后更是和公主同乘一辆马车共回公主府,这印记如何而来,似乎也不需要说了。
也就是说,自己昨夜被人暗害,失去男人的根本时,莫应弃可能正和洛永安……亲密无间。这更让周锦安心里感到无比的痛苦,洛永安的眼中从来就只有莫应弃,哪怕是冒着被人背地取笑议论,哪怕是被御史台拿此大做文章,她都不在意。
他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因为洛永安从一开始就只选择了莫应弃,也只会选择莫应弃。
胜利者?不,莫应弃不是胜利者,他只是那个被她们姐妹唯一偏爱的,而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理所应当。
“我自然是故意的啊,一来我很爱应弃,二来……周锦安出事之后,一定会由镇抚司接手查办。”
洛永安揉了揉自己衣裙之下,仍旧酸痛的左腿,心里不由得一阵……甜蜜。而洛永宁皱了皱眉,突然笑出了声:“姐,你还真是恶劣啊……”
“彼此彼此喽,若换了你,只怕那周锦安的尸体都要散落护城河了吧?”洛永安白了她一眼。“剩下的就交给应弃好了,他喜欢做什么,咱们只需要帮着他做成就可以了。”
“可那周锦安……只怕没那么容易松口吧?”洛永宁皱着眉头。“何况那老匹夫看似身边亲信无数,可只怕没人能真被他信任吧?”
“不需要他松口说什么,应弃那么聪明,自然清楚楔子插进心里,留下痕迹就足够了。”洛永安突然舔了舔嘴唇。“永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还想不想?”
洛永宁听到自己姐姐这么说,脸红了一瞬,可眼神中带着莫名的光芒,接着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