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装作眺望风景,实际上,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二十三楼之下的街道。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收缩到了极致。
他早上看到的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小概率事件的巧合。
楼下的街道上,早已乱得一塌糊涂。
十几辆汽车撞在一起,燃起熊熊大火,黑烟滚滚。但诡异的是,没有消防车,没有警察。
那些他在路上看到的、赤身裸体的爬行者,此刻已经汇聚成了一股股潮水,疯狂地在车流中穿来穿去。
很多爬行者被车撞得血肉模糊,车流也完全改变,驶向了人行道,一辆大卡车在人行道上碾压而过,画面惨不忍睹。
而更多的正常人,则象他办公室里的同事一样,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一个母亲推着婴儿车,悠闲地从一辆燃烧的汽车旁经过,然后被燃爆的汽车炸飞。
一个上班族跨过一个正在啃食司机的爬行者,被拽倒在地,腿都啃断了,还手脚并用站起来,夹着公文包往前走。
整个世界,被割裂成了两个互不干涉的层面。一个疯狂,一个麻木。
而他,是唯一一个能同时看到两个层面的人。
就在这时,公司大门再次打开。
一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提着一份外卖走了进来。
紧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只漆黑如墨的、完全不符合人体比例的、干瘦纤细的手臂。
苏黎瞳孔收缩。
那只手臂极长,从门外悄无声息地探入。它的手掌又极大,象一只捕蝇草,径直按在了那个外卖员的脑袋上。
接着,在苏黎毛骨悚然的注视下,那只大手轻轻一拧,就象从瓶子里拔出软木塞一样,“啵”的一声,把外卖员的脑袋从他脖子上摘了下来。
“您的外卖已送达,请查收。”
“您有派单暂未确认,请尽快处理。”
外卖员的无头身体毫无所觉,他将外卖熟练地放在门口的外卖柜里,然后转身,握着手机急急忙忙地往门外走去。
公司的女前台,一个平时很爱八卦的女孩子,正涂着指甲油,旁观了这恐怖画面的全过程,却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苏黎看得浑身冰冷。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下一刻,那只黑色手臂又伸向了正在涂指甲油的女前台。
这一次,苏黎终于得以见到这鬼东西的真容。
一团黑色的、象是浓烟又象是墨汁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大门里挤了进来。
它没有五官,身体中央裂开一道如同深渊的巨口。
它的身体表面,布满了一张张面无表情的惨白人脸,那些人脸的眼睛空洞,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它的背上,则象孔雀开屏长着十多只长短不一的枯瘦漆黑手臂,手臂抓住地面、天花板,将那臃肿的身体带进了办公室。
其中一只手,正将那个外卖员的脑袋像投喂零食一样,缓缓地放入中央的巨口中。
而另一只手,已经悬停在了女前台的头顶。
办公室里,除了苏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的出现。
这个怪物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掠食者,仿佛吃自助餐一样,在这个名为办公室的餐厅里,悠闲地享用它的美食。
它似乎对猎食有着某种独特的、无法被理解的美学,并没有立刻对近在咫尺的女前台下手,而是优雅地、慢条斯理地享用完了手中的开胃菜——那个外卖员的头颅。
巨口开合间,令人恶心反胃的吞咽声响起,混杂在办公室正常的键盘敲击声中,形成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荒诞的交响乐。
苏黎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尖叫着让他快跑,但他的双腿却象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那怪物身上的几十张惨白人脸的眼睛,木然地打量着周围。
忽然,在一堆人脸中,再次钻出来一个人脸,竟与刚才那个外卖员别无一二。
苏黎大气不敢喘。
终于,怪物享用完了它的零食。
它的一只手臂再次抬起,这一次目标明确地伸向了,那个还在精心描绘着自己指甲的女前台。
“啵。”
又是一声轻微的、如同拔出箩卜般的声响。女前台的头颅被轻松地摘下。
她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还维持着兰花指的姿态,而她的无头身体则象没事人一样,开始欣赏起自己的美甲作品。
这诡异而血腥的一幕,终于象一根针,刺痛了苏黎因恐惧而僵直的身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必须逃!
大门不能出去,办公室内也没有能通往外界的出口。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办公室,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身体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地挪向办公室另一头的卫生间。
卫生间顶部有一个通往大楼外部排风渠道的通风口。
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怪物在吞掉女前台的脑袋后,又将手伸向一个员工。
但或许是重心不稳,那个员工的脑袋在黑手抓住之前,就从脖子上滚落下去了。
那人脑袋滚落在地上,咕噜噜的转了一圈后,正好正脸对着苏黎,死不暝目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一阵发毛。
怪物在员工的脖子处一阵抓握,没有摸到自己想要的果实后,便去查找下一个目标。
它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正在悄悄移动的活物。
苏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象是踩在薄冰之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当他的手终于触碰到卫生间那冰冷的门把手时,他几乎要虚脱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怪物的身体表面,那几十张惨白人脸的其中一张,属于他早上在公司楼下看到的那个流浪汉的脸,正直勾勾地、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苏黎轻轻转动把手,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然后用最轻柔的动作,将门缓缓关上,反锁。
“咔哒。”
一声轻响,将他与外面暂时隔绝。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苏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短暂的安全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了一丝松懈。
他环顾四周,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明亮的灯光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
他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加冷静。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的表现。
“通风口……通风口……”他低声念叨着,抬头看向天花板。
他记得很清楚。
在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上方,有一个方形的、用百叶窗遮挡的通风口。虽然位置很高,但踩着马桶应该能够到。
但是当苏黎看过去时,动作一僵。
百叶窗没了。
通风口是开着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正从那个方向飘出。
不对
不对劲。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紧闭的隔间门上。此时那个隔间门板的下方,正渗出一滩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还在缓缓地向外扩散。
“咚……咚……咚……”
沉闷的、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从隔间里面传了出来。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沉重的东西,被他触动了,正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门板。
苏黎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
这里,似乎也有异常。
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隔间,从门缝向下看去。
他看到了什么?
。
。。。
。。。。。
。。。。。。。
满是鲜血的恐怖扭曲的脸。
正用麻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