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走进“奇点游戏”公司,前台的logo闪铄着复古的象素风光芒,那是他亲自设计的,每一次看到,都象是在欣赏自己的签名。
他熟练地在考勤机上按下了指纹。
打卡时间: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完美。
多一秒是迟到,少一秒是早到,都是对自己美学概念的不尊重。
“苏黎哥,早上好!”一个带着几分羞怯和欣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黎循声望去,是实习生小雅。一个扎着双马尾,面容姣好的女孩。
因为公司鼓励自由着装和游戏文化,她几乎每天都穿着不同款式的spy魔法少女服饰来上班,今天这身是粉白相间的蕾丝战斗裙。
她红着脸,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象是在献上什么珍贵的贡品。
“看你脸色不太好,肯定是又熬夜了吧?我给你泡了杯拿铁,双份糖,双份奶,补充能量!”
苏黎接过咖啡,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双马尾的角度不对称,左边比右边高了大概3度。裙子的蕾丝花边有轻微的脱线,影响了整体的线条感。”
“还有,双份糖?这是对咖啡豆灵魂的亵读,真是失败。”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口。对于审美水平尚未开化的凡人,保持适当的沉默是一种仁慈。
他端着咖啡,走向自己的工位。
一路上,不断有同事和他打招呼。
“苏哥早!”
“黎神,昨晚那个bug解决了没?”
“大佬,今天中午带我们打排位啊!”
打开计算机,处理了二十四个反馈,给公司新来的菜鸟擦屁股,指导他们一些技术难题。屏幕右下角,“奇点游戏内核技术群”的图标正闪个不停。
他点开一看,果不其然,又是日常的吐槽大会。
胖子李涛:“兄弟们,看到日程表没?老赵那个杀千刀的又把‘午间强制健身操’给安排上了!我的腰啊!”
下面还附带了一个“健康歌p3”文档。
苏黎点开,里面传来了耳熟能详的上世纪潮流金曲。
新人程序员a:“这是什么远古酷刑吗?”
苏黎轻篾地哼了一声,随手打字回复:“有抱怨的时间,不如多写两行代码。”
群里瞬间安静了。
他满意地关掉聊天框,继续工作。
在九点三十分,准时给下面每个组布置任务。
正当他有条不紊进行工作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象一只冰冷的手,悄悄扼住了他的后颈。
苏黎皱了皱眉。
不对劲。
办公室……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他停下了敲键盘的手,侧耳倾听。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安静。
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风扇的嗡嗡声都还在,但平日里那些属于人类的、混乱而充满活力的杂音,却在逐渐消失、远去。
往常这个时候,胖子程序员李涛应该已经开始用他那破锣嗓子抱怨昨晚的球赛了。
项目主管老张也该开始他每日的例行巡视,用足以掀翻屋顶的咆哮声训斥某个倒楣蛋。
策划部门的那几个家伙,更会因为某个角色的技能设计吵得不可开交。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机械的、单调的、仿佛由程序设置好的工作噪音。
如坐针毯。
苏黎的脚尖不自觉地拍打地板,过了会儿,总算疑惑地抬起头,扫视整个办公室。
然后,他看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美工小丽,正低着头,认真地用数位板绘画。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一笔一划都充满了艺术感——
但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那颗留着栗色卷发的脑袋不见了。
苏黎的心脏猛地一跳。
不可能!
一定是看错了罢。
他眨了眨眼,小丽的脖颈处仍然没有脑袋。
与上班路上偶遇的那个无头上班族,如出一辙!
看来确实不该熬夜太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胖子李涛。
李涛正背对着他,肥硕的身躯把椅子塞得满满当当,双手在键盘上舞出了一片残影,看样子又在摸鱼打游戏。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苏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熬夜熬出了毛病。
他站起身,想过去拍拍李涛的肩膀,跟他开个玩笑,缓解一下自己莫明其妙的紧张情绪。
“胖子,又在玩什么呢,小心被老张……”
他的手刚刚搭上李涛那宽厚的肩膀,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手心传来。李涛的身体象是失去了支撑的肉山,软绵绵地向前倒去,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颗圆滚滚的、戴着油腻耳机的脑袋,从他的脖腔上滑落下来,“咚”的一声掉在地板上,滚了两圈,脸上还保持着打游戏时那种猥琐又专注的表情。
苏黎的动作僵住了。
他瞳孔收缩,缓缓地转过头,重新审视这个他工作了三年的办公室。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项目主管老张,正对一位程序员进行着他每日例行的“工作指导”。他的脖子上空空如也,但那肥胖的、穿着格子衬衫的无头身体,还维持着双手叉腰的训话姿态,威严不减。
他面前那个程序员也没有脑袋,却看起来象不断点头,他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正滚动着一行行复杂的代码。
他甚至看到,实习生小雅正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微笑着递给一个同事,而那个同事接过后,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两口,脑袋就被苹果带了下来。
办公室里一半的人,竟然都没有了脑袋。
而剩下的一半人,则象完全没有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一样,继续和这些无头人说笑、交互、交谈。
一股头皮发麻的恐惧涌了上来。
他的唯物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这是梦?还是幻觉?
难道他现在还在公寓的床上做着噩梦?
他没有上班?他通宵昏过去了?根本就没醒来?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痛!
剧痛让他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涌进肺里,让他全身颤斗起来。
“冷静,冷静!”
“快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苏黎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感到脑子嗡嗡作响,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斗。但他那强大的、近乎病态的自控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强行阖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部,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的大脑开始以超频的速度运转,逻辑、分析、排除……
几秒钟后,他重新睁开眼。
除了脸色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他看起来竟已恢复了镇定。
他迅速装作要去洗手间,离开了自己的工位,走向办公室另一头的落地窗。
路过饮水机时,他顺手接了一杯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用手和杯子巧妙地遮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眼睛则象扫描仪,飞速地扫视、分析着周围的一切。
观察结论一:无头的同事更多靠近公司大门,并且,就在他观察的这十几秒里,又有两个无头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熟练地走向自己的工位。
这说明,源头在外面。
观察结论二:所有“正常”的同事,包括小雅,都对这种现象完全无视,他们的感知系统似乎被某种力量屏蔽了。这意味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真相。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