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游戏开始还有三个小时,江行衣借口想透透气,从床上滑了下来,拉开了病房的木门。
外面的走廊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水磨石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能映出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墙壁是那种医院特有的惨白色,上面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彩色插画。
在现实中时,这些插画都看不太出原来的样子了,不过在这里,每一笔都清晰得扎眼。
江行衣的目光停在了一幅画面上。
画里,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小男孩,正躲在一扇厚重的墨绿色窗帘后面。
他藏得很拙劣,一双小脚丫完全暴露在外面。
不远处,一个穿着护士服的高大身影背对着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不就是小小刚才极力推荐的“绝佳”藏身点么?
攻略都画在墙上了?
江行衣有些意外,这时,身后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哎,陈礼明!你跑出来干嘛?”
小小追了出来,小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放风时间快没啦!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放风时间?”
“对啊,每天就这么一会儿能出病房,时间到了就要回去的。”
江行衣心里一动,迅速问道:“这里有几层楼?”
“五层呀!”小小不假思索地回答。
五层。
这一点,跟现实里的仁爱医院对上了。
“那我们医院里,生病的小孩一定很多吧?”
江行衣换了个角度继续试探,“到时候玩游戏,所有人都一起捉迷藏,那不得乱成一锅粥了?”
“才不会呢!”
小小摇着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陈礼明,你怎么什么都忘了!”
“每一层楼的小朋友,都只在自己那层楼玩游戏。”
“护士姐姐也只在自己那层楼找人,不能跑到别的楼层去的,这是规矩!”
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的游戏场景?
江行衣觉得哪里不对。
“小小,你刚才说,不能藏在太平间,也不能去院子里的旋转木马那里”
“如果我们不能离开自己所在的楼层,那这两条规矩,又是说给谁听的?”
既然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单一楼层,那位于地下一层的太平间和一楼院子里的旋转木马,就没必要单独拿出来说了,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按照江行衣在记忆回溯中的经验,每个看似多此一举的背后,其实都有深意。
“啊?”小小被问住。
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小脑袋瓜显然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她张了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不知道呀,反正反正护士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她茫然的样子,江行衣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了。
看来,线索还得自己找。
“好了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小小拉着他的病号服袖子,把他往病房里拽。
回到那间只有两张病床的房间,关上门,江行衣坐在床沿,大脑在飞速运转,开始梳理这次记忆回溯任务。
首先,他必须明确一个核心观点。
诡异不是鬼。
如果是鬼的话倒还好,它们有怨,有恨,有执念。
它们的行为模式,说白了,就是一套围绕着“心结”展开的剧本,只要找到那个结,就有机会解开。
可诡异不同。
它们就是纯粹的恶意,是规则的扭曲,是无差别的杀戮机器。
跟它们讲道理,化解恩怨什么的显然行不通。
所以他要做的,不是当什么侦探去破一个西十年前的悬案,更不是当什么心理医生去开导一个可怜的灵魂。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那个诡异在哪,找到它的运作方式,它的杀人规律!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现实世界里真正地解决掉它。
比起那些有故事的鬼,这种纯粹的恶意,显然更难对付。
因为它们的行为,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就在江行衣思索之际,病房的木门被推开。
他和小小同时身体一僵,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走了进来,头上戴着一顶浆洗得过分的白色护士帽。
她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温柔,也不凶恶。
虽然护士的样子很普通,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但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比任何恐怖的妆容都让人心头发寒。
来了。
江行衣心想,这应该就是小小说的查房护士了。
护士的视线在写字板上扫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礼明。”
她念出了这个名字。
江行衣还没回应,她就自顾自的道:“醒了。”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护士在写字板上用笔划了一下,发出沙沙的声响,然后象征性的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她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你身体怎么样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
然后,她抬起眼皮,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江行衣身上。
“下午六点的游戏,准时参加。”
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缺勤,会很不方便。”
说完,她甚至没等多一秒,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哒、哒、哒”地远去,最后随着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彻底消失。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江行衣坐在床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插不进话去。
这护士的流程走得比自动答录机还标准,通知、警告、走人,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连个让他插嘴的标点符号都没留。
“她她走了。”
小小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她很害怕那个护士,但江行衣觉得还好,至少他能感觉出,对方不是诡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不过比起正常人,显得过于麻木和冷漠罢了。
“她一首都这样?”江行衣问。
“嗯,”小小点点头,小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惧怕,“她从来不笑的,也不怎么说话,每次来都这样。”
江行衣的目光从门板上收回,落在小小身上:“等会儿来找我们的,就是她?”
小小点点头,然后纠正了他的用词。
“不是她。”
“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