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牢,阴湿之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霉味、血腥味以及绝望的气息。火把在墙壁上投下跳跃晃动的阴影,如同狱中囚徒不安的灵魂。
疤脸李和孙老五被分别关押在最深处的两间单人牢房,铁栅粗如儿臂,门外各有两名打更人缇骑亲自把守,目光如鹰隼,杜绝了一切内外串通的可能。
裴大人端坐于刑房唯一一张太师椅上,苏言静立其侧。这里没有县衙二堂的威严肃穆,只有刑具上暗沉的血色和空气中散不去的残酷味道。
首先被提审的是孙老五。他被拖进来时,早己没了码头上那点强装的镇定,面如死灰,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孙老五,”裴大人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刑房里显得格外冰冷,“码头那一箭,是谁指使?”
孙老五噗通跪倒,带着哭腔喊冤:“大人!真的不是小人!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那那肯定是有人想嫁祸我们漕帮,挑拨大人与我们漕帮的关系!”
“嫁祸?”裴大人冷笑,“那十万两税银,也是嫁祸?青鱼令也是嫁祸?疤脸李运送赃物,也是嫁祸?”
孙老五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本官没时间听你狡辩。”裴大人语气转厉,“说!税银现在何处?漕帮内部,谁是主谋?码头刺杀,是何人所为?说出幕后主使,或可饶你家人不死!”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孙老五心上。他浑身剧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绝望的哀嚎:“大人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小人只是听命行事,上面的事情,小人这等身份,如何得知?”
他匍匐在地,磕头不止,却始终咬紧牙关,不敢透露半分核心信息。显然,他对那“上面”的恐惧,远胜过对眼前这位打更人钦差的恐惧。
裴大人知道,这种底层管事,知道的确实有限,而且顾虑极深。他挥了挥手,示意将孙老五拖下去。
接着,疤脸李被押了进来。他比孙老五硬气些,虽然脸色苍白,但依旧梗着脖子,眼神凶狠地瞪着裴大人和苏言。
“疤脸李,”裴大人懒得废话,“黑水渡,青麻袋,十万两官银,是你运走的。说,运去了哪里?交给了谁?”
疤脸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老子不知道什么官银!老子就是运了点私货,犯了哪条王法?”
“私货?”裴大人拿起那块青鱼令,“这令牌,也是私货?你深夜调动车马,绕行废道,在黑水渡交接,这也是运私货的规矩?”
疤脸李眼神闪烁,依旧嘴硬:“令牌是老子不小心掉的!运货走哪条路,是老子的自由!你们官府就能凭空污人清白?”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开口了。”裴大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意味。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刑具。
一名缇骑会意,拿起一根浸了水的皮鞭。
“你们敢!”疤脸李厉内荏地吼道,“我是漕帮的人!动了我,漕帮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应他的,是撕裂空气的鞭响。
“啪!”
一鞭下去,疤脸李背上顿时皮开肉绽,他发出一声闷哼,牙关紧咬。
“说!”
“啪!啪!”
鞭子如同毒蛇,一次次落下。疤脸李开始还能硬撑,到后来,惨叫连连,却依旧只是反复咒骂,不肯吐露实情。
苏言在一旁看着,胃里有些翻腾。他虽然见过不少尸体,但亲眼目睹酷刑,还是第一次。这个世界的残酷,远比想象中更首接。但他知道,裴大人必须用这种手段,时间不等人,税银多流失一刻,追回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然而,几十鞭下去,疤脸李己然成了个血人,奄奄一息,却依旧没有松口。他对漕帮的恐惧,或者是对那幕后之人的忠诚,超出了肉体的痛苦。
裴大人摆了摆手,示意停下。他知道,再打下去,恐怕人也废了,依旧问不出什么。
“拖下去,用伤药吊着命。”裴大人冷声道,“他们不说,自然会有人说。”
他指的是漕帮其他人,或者,是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上面”。
疤脸李被像死狗一样拖走。刑房里只剩下裴大人、苏言和两名缇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大人,”一名缇骑低声禀报,“刚收到郡府飞鸽传书,我们的人拦截了那艘驶往江陵的漕帮大船,但船上只有普通货物,并未发现税银。”
裴大人似乎并不意外:“果然,银子早己转移。那艘船,只是个幌子。”
线索似乎又断了。漕帮这边,孙老五和疤脸李宁死不肯开口,税银下落不明,刺杀钦差的凶手逍遥法外。
“大人,接下来我们”苏言试探着问道。
裴大人站起身,走到刑房门口,望着外面昏暗的通道,仿佛要看穿这牢狱之墙,看到外面那汹涌的暗流。
“漕帮不过是把刀,握刀的人,还藏在后面。”裴大人缓缓道,“他们越是想掩盖,露出的破绽就越多。码头刺杀,说明有人急了,怕我们顺着漕帮这条线查下去。”
他转过身,看着苏言:“你觉得,谁最怕我们查下去?”
苏言沉吟片刻,脑中飞快闪过所有线索:税银、王县尉、刘老栓、青麻、漕帮、刺杀他猛地抬头:“能在临安县地界,调动县尉,利用漕帮,事后还能迅速灭口、转移赃银,甚至敢于刺杀钦差此人,或者说此势力,在临安县,乃至在郡内,必然手眼通天!”
裴大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眼通天说得好。这临安县,乃至这江州郡,是该好好清洗一番了。”
他顿了顿,下令道:“将孙老五和疤脸李严密看管,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他们受刑不过,己然招供。本官倒要看看,这消息放出去,谁会先坐不住!”
“是!”
这是一招打草惊蛇,也是引蛇出洞!
苏言心中凛然。裴大人这是要逼幕后之人自己跳出来!接下来的临安县,恐怕将迎来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
而他,己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他看着裴大人冷峻而坚定的侧脸,知道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但也可能是他真正踏上权力之路的起点。
暗流汹涌,唯有顺势而为,方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