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头之前吃的止疼片和消炎药,估计加了点助眠的成分,躺下不久,陈福生就觉得一股倦意袭来。
疼痛感减轻的同时,眼皮渐渐合上。
仿佛只是眯了一小会。
他突然睁眼,窗帘拉着,屋内依旧昏暗。
背上依旧隐隐作痛,药物的作用只能起到一定的镇痛效果,并不能完全止痛。
陈福生本来以为最多可能是半夜两点,结果一摸旁边的位置,这才发现旁边的被子早就凉透了。
可见静之起来有一会儿了。
本以为她是起床上个厕所。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隔壁邻居的炒菜声。
锅铲撞击铁锅哐哐作响,陈老太一向都是早上六点多做饭的。
陈福生这才明白,天估计亮了。
扶着后肩坐起来,愣神几秒,陈福生这才伸手摁向墙上的电灯。
手抬高一半,肌肉牵引着,后背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疼痛。
仿佛两片皮肉被用力扯着,陈福生觉得后背刺痛的部位紧绷绷的。
生怕线崩了惹得静之更紧张,陈福生登时放下手,不敢再胡乱动弹。
不开灯也行,他夜视能力也是很好的。
陈福生这般想着,脚伸到床边搜寻来棉拖套上。
这才抬脚往门外走去。
走出房间,外头已经有了光线。
今天是个阴天,天不是很亮。
他的三层小楼静悄悄的,这种安静甚至让陈福生认为她出去了。
穿着夏季的真丝衣服下了一会床,衣服渐渐被6°的室温染上一层凉意。
衣服的材质使得那层凉意更甚。
陈福生胳膊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这一世体质本就是偏怕冷的,陈福生跨过走廊,来到客厅。
本想拿了昨天放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陈福生这才发现昨晚静之留下的残局还没收拾。
脸盆跟凳子依旧在沙发旁边,地板上的水迹不知是干了,还是被静之半夜起来擦了。
他的外套下面,依旧盖着电线乱得都快打结的黑色吹风机。
陈福生捏着手里的外套,心里是想收拾的。
可是他努力半天,在不抬右胳膊的情况下,连穿一件外套都困难。
正杵在客厅里暗自唾弃自己没用,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帮他把另外一只袖子拉过来。
“右手举一点点就行,我帮你套进去。”
陈福生扭过头,脸上带上惊喜看向她,“我以为你回家了。”
静之一顿,遂没好气睨他:“想什么呢,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会回家,快抬手。”
刚说完,她自己觉得不合适,于是快速改口:
“慢点抬,肩胛骨最好保持不动。”
那怎么可能嘛。
陈福生瞅她一眼,只能选择动小臂,手腕则往后翻起大弧度,主动朝她撑开的袖口伸去。
穿个衣服都这么艰难,伤害到肩胛骨附近可真麻烦。
陈福生用力皱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只跟随妈妈步伐的小鸭子。
静之首先从厨房里端出刚烤好的面包,再从冰箱里拿出果酱和炼乳。
随后从厨房里的盆中掏出两瓶泡得温热的牛奶。
“怕吵醒你,我没动天然气,今天早上将就吃一点,中午我给你炖鲫鱼汤补补身子。”
轻轻压住他的肩头,让他坐下。
陈福生这才发现他的这一份食物,被她放到了他的左手边。
很显然,她听从医生的话,不想让他动用右手。
陈福生用左手拿起面包,下一秒这才记起自己没刷牙。
舌尖舔过牙龈,有些发涩。
洁癖症又开始发作了。
做人首先要正衣冠,陈福生觉得今天不刷牙肯定不行,于是放下面包站起来。
正巧碰到静之端着水盆,一同走向走廊。
生怕水漾出去泼到他,静之干脆停下脚步让他先走。
“你能用左手刷牙吗?”她眨巴着眼睛,站在卫生间门口问道。
陈福生思考两秒,好像他还真没用过左手。
可他作为一个功夫造诣极高的人,想来用左手刷牙也是小菜一碟的吧?
于是点头应下,率先抬脚进卫生间。
本以为里面会有破布衣服和废弃棉球什么的。
结果陈福生一进来,就发现卫生间里已经恢复原样,甚至比以前更干净了。
这时静之也已走到门口,看清他的神色,她了然的笑了笑:
“我本来在收拾的,结果厨房里的面包机响了,所以外头没来得及收。”
说着,她边把一盆凉水往马桶里倒入。
陈福生左手拿着牙刷刷牙,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一双眼睛一直跟随着她。
静之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把脸盆竖着放进他脚边的空地里,这才直起腰,看向他跟前的大镜子。
早上忙得很。
她的头发只是随意的用鲨鱼夹夹起,此时素面朝天的脸上,一双昨晚哭过的眼睛有些发肿。
眼尾还残留淡淡的红意。
静之抬起微凉的双手捂在眼皮上,就当是敷了冰袋消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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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她问。
陈福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加快刷牙速度。
唰唰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之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哭过,实在太难为情了。
于是抿着嘴,扭头走出卫生间。
正站在沙发旁绕着吹风机的线,侧腰就被一只左臂轻轻从后面环住。
清新的薄荷味顺着他说话的呼吸飘到耳边,“不丑的,我说过了,你怎么样都好看,我喜欢的。”
静之耳根蓦地一红。
谁问他主观想法了,她的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哪里好看了!
一双素手化鬼斧为神工,等陈福生慢吞吞吃完早饭,静之就带着全妆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生怕隔壁老人小孩都怕她,她并没有把自己在化成社会大姐大,最多只能算个有点拽的小头目。
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衣服也被她换了一套。
郭雪芙既然已经被抓,静之就又穿回符合她今世审美的那些衣服——
修身及膝的半身裙,简约白衬衫规规整整的掖回裙口,露出她身材完美曲线的同时,外头再加上一件长款的黑色呢子大衣。
看起来像是要去上班的林总,陈福生如此想着。
他总是会被她这辈子的过人魅力所折服,特别是她的眼神。
冷淡中,又带着对他的一丝温情。
就这么一个眼神看过来,谁懂?
反正陈福生是受不了。
于是等她也吃完饭,陈福生就磨着她说,自己也要换上比较正式的衣服,他不要穿睡衣在屋里晃悠。
静之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又帮他脱了外套和睡衣,重新给他找了一套衣服穿上。
今天陈家医馆休业,楼下卷帘门关上了。
隔壁陈老太想过来做个保健的推拿项目都找不到人。
她拎着袋子往回走,走到一半,身后二楼的侧门突然咔嗒一声打开。
陈老太欣喜转头,看到静之淡灰色的眼影和偏暗的唇色,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呵呵,阿静啊,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不然涂得这么黑干甚去?陈老太默默腹诽。
静之跟着表情一僵,随后礼貌的走下楼梯,来到拐角平台处朝她颔首,“我没事,您是过来找阿生的吗?”
陈老太的侄女跟她说过,年轻人化妆风格或者穿衣风格突然转变,那一定是因为受了重大心理创伤了。
阿静一定是跟陈师傅吵架了吧,陈老太这般想着。
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摇摇头,“没事,改天做也行,我先回去了。”
做什么她也没说清楚,静之蹙着眉挠挠头。
她帮不了多少忙,毕竟她是只学西医的,于是只能看着陈老太走回自己家。
转身回到二楼。
一脚刚踏入侧门,楼下就传来一阵熟悉的低语声。
“呃…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你不能抛弃我……唉,好像太直白了……”
“嫁给我好吗?我会一辈子给你做蛋糕的……嘶,好像在利诱…小之应该不喜欢。”
“什么不喜欢?”
楼下碎碎念的陈福生听到脑后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
连忙把一大束花藏在身后。
他抬头看向倚在楼上栏杆处的静之,语气有些慌乱,“你,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要给我炖鱼汤喝?”
静之从他身后露出来的半束花上收回眼神,原来他早上磨着她,非要穿上正式的外出服装,是因为要买花跟她求婚啊?
静之了然的朝陈福生笑笑,两肘搭在栏杆旁,微微俯下身说:
“陈师傅,鱼放进锅里炖着就行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炖锅都能定时的,我可不用一直看着。”
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求婚,被静之突然这么一打趣,陈福生此时脑袋里一片空白。
竟连刚刚觉得不满意的那几句说辞也忘了。
见他傻愣愣站在楼下,静之朝他勾勾手指,“你上来,我也有话跟你说。”
为什么要说“也”?
陈福生懵懵抬脚走上楼梯,他刚刚是有话说的,现在看着她的背影,越发紧张,就越发没话说了。
掩着左手走进来,便看到静之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环胸看着他。
“想跟我求婚?”她单刀直入。
仿佛被她惊到,陈福生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半晌,才面红耳赤、含糊嗯一声。
手里的花朝她递过去,眼神扫过花束里藏着的小方盒时,陈福生突然局促瞥开眼。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那款式,毕竟这辈子她的审美是有些异于常人的。
静之也发现那个红丝绒戒指盒了。
她微微挑眉,轻轻拨开花朵,把盒子挑出来,拿在手上摩挲着。
不急着打开,她饶有兴致的觑他,“刚刚在楼下排练呢?说给我听听?”
“……”
陈福生愣住两秒,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我忘记了。”
静之往前俯身,一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说:“那你现在想,求婚的时候应该跟我说什么?”
“……”
陈福生慌忙点头,眉心渐渐蹙起来,静之仿佛能听到他脑中思维正在空转的声音。
想半天,好像有几句话飘进脑子里,被她那双含笑的眼睛一看,又忘了个彻底。
心跳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陈福生甚至觉得屋内的空气好像都变稀薄很多。
深呼吸两口气,刚一张口,隔壁正被陈老太扎小辫的孙女,已然等不了了。
她圈起嘴巴,朝这边大喊:
“姐姐你好,我是你老公!”
突然被打断,陈福生刚琢磨出来的两句话又掉进记忆沼泽里。
“衰仔,都叫你别说话了,给我进屋去!”
热闹没得看,老公老公叫的小孩姐,被陈老太揪着小辫,倒退着拖走。
陈福生扭脸回来,半个字说不出,紧张到浑身肌肉僵硬。
他一屁股坐到静之旁边,抿了抿嘴说:
“背疼,好像抽筋了。”
笑意凝固在嘴角,静之一言难尽看着他,“等这么久,你就这句啊?”
手被他牵住,陈福生睁了睁圆溜溜的狗狗眼,“我…有些紧张,就抽筋了,阿之帮我揉揉?”
得,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静之长放一口气,把花跟戒指搁到桌上,叫他转过去。
寻了几处他背部的穴位,陈福生都说不是那里。
静之顿时觉得陈福生是不是在玩她。
正眯上眼要生气,背对着她,不怎么紧张了的陈福生突然说:
“嫁给我吧?我给你做一辈子小蛋糕。”
静之挪近一点,侧身看着他的红耳垂,“你记起来啦?”
“嗯。”
没看见她的眼睛,自然就不怎么紧张了。
“你刚刚不是说,这样求婚,像是在利诱吗?怎么还是用这句了呢?”
思索半天,陈福生背对着她,老实的说:“……可是你确实喜欢小蛋糕的,我也只有这点能利诱一下你了。”
深爱的人,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静之避开他背后的伤,缓缓用身后拥着他,“笨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最契合我的人,你能利诱我的,还有很多点呢。”
陈福生眼神亮亮的,他轻轻挣脱开,转过身来,柔声问:
“所以你答应我了?”
“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就算死,也是我入殓房里的死人。”
话说得挺恐怖,陈福生却跟着她咧开嘴。
她说漏一句了呢,下辈子,他也是她的。
无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