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顶灯灯光不给力,可照亮范围不大。
摸到他那条破口里有颗粒感,可肉眼又看不到,静之当下便决定,直接回医馆去。
“你千万别乱动,也别靠着坐,小心血又流出来了。”
陈福生疼得脸色发白,牙根紧咬,憋住哼声转过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朝她笑笑。
“都听你的。”
看他连唇色都白了,静之眼眶一湿,暗道自己等会可能会因为担忧到手抖,到时候反而会耽误他治伤。
于是方向盘一打,登时出了个较为稳妥的主意:
“先去医院看看,我认识一个缝针技术很好的医生,你等我联系一下。”
说着,她扶正方向盘,慢下速度找到她大学同学的电话拨出去……
静之之所以缝合尸体技术那么好,是因为她在修道的同时,也上了六年的医学院,主修外科。
俗话说医者不自医,这句话放在家属身上,也正合适。
此时坐在外科科室,看着她同学任小军给趴着的陈福生缝针,她的手就不受控制的抖动。
莫名的,她体会到了前几天陈福生带她来医院的感受。
手抖,心慌。
生怕他会出事。
任小军说伤口不大,但有些深。
陈福生本就偏瘦,受伤的位置往下,除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神经众多,任小军不太建议打麻药。
陈福生硬汉性子一起,说不打就不打。
硬生生忍着,被任小军当成衣服一样缝。
原本朝向静之这边的脸,也默默转到另外一边对着墙壁。
任小军繁忙之余,看着眼圈就没褪去红意的静之,默默叹气。
随后加快手上缝针速度。
末了用带着消毒剂的棉球,给创口上的血迹轻轻蹭掉,这才呼出一口气:
“行了,这几天别淋浴,非要洗澡,用毛巾擦擦就行,还有,注意别动右边胳膊,肩胛骨一动,容易扯到伤口的。”
“好的。”静之站起来,感谢的朝他颔首,“抱歉,大半夜还叫你过来医院。”
“没事儿。”任小军摘下口罩,笑着朝被扶起的陈福生扬扬下巴。
“你男朋友?”
静之对上陈福生看过来的眼神,终于在外人面前改口,“忘了给你介绍,他是我未婚夫,陈福生,是个中医。”
“原来是同行。”任小军笑着朝他伸出手。
伸到一半,突然记起他背部受伤,于是把手缩回去,揉揉眉心说,“我要回去了哦,三天后你们自己来医院拆线就行。”
静之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麻药不能打,止疼药却是能吃的。
任小军临走前,给陈福生开了点止疼片跟消炎药。
陈福生接过药单看了看,发现上面几个药名自己都很熟悉。
于是拉住要去药房刷卡的静之。
“家里有药,我们回去吧。”
静之脚步一顿,捏着卡退回来。
血虽然被止住了,可后背持续不断的钝痛感和刺痛感依旧让陈福生脸色苍白。
静之生怕他疼晕过去,扶着他的手肘往外走。
陈福生边走,边好笑的瞥向她,“都缝好了,我没事的。”
“而且我身上脏,都是灰,你别靠太近。”
憋住太久不说话,静之刚吭一声,就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
清清嗓子,她实在忍不住担忧的心,又紧了紧他的手臂。
带着颤声说:“好大一个洞,刚刚掏出玻璃渣的时候……而且你流了好多血。”
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住了。
望着她抿得紧紧的红唇,和眼眶里直打转的泪,陈福生叹一声,没再说什么,任她搀着往外走。
一路上,静之把车开得又稳又慢,就怕晃到他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推进浴室。
往洗脸盆里倒热水的当口,静之已然从他药柜里找出止痛片跟消炎片。
一杯温度得当的温水塞进他手里,静之空着手走出去,“你乖乖坐在这儿吃药,我去拿毛巾。”
陈福生坐在红色的塑料凳上,看着对面的马桶,轻轻眨了眨眼。
他就对着这儿吃药吗?有点吃不下去呢。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浴室外黝黑一片的走廊,一道忙碌的身影正快速靠近。
静之手里拿着陈福生的毛巾,陈福生却只看到她脑门上忙出的细汗。
看着各凹下去一个坑的两排药,静之就知道陈福生乖乖把药吃掉了。
好似奖励一般,静之俯首啄了啄他还带着水滴的唇,随后很快挪开。
绕过他,把马桶盖掀下来。
而后一盆微烫的热水被放到马桶盖上,毛巾浸入,拧至半干后叠成小方块搭在盆沿。
静之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黏着红色胶皮的剪刀,“别乱动哦,我把你这件破衣服剪了。”
说到这儿,她顺手打开卫生间的暖气。
头顶的暖气扇瞬间轰轰作响。
陈福生乖乖站起来,任她把他的秋衣剪烂。
剪刀刀尖搁在裤腰上时,他终于抬手制止她。
“帮我擦擦背就好,其他的我自己来。”
静之愣了愣,属实因为刚刚任小军给他挖玻璃渣时,看到陈福生流那么多血,给吓懵了。
她抿了抿唇,把剪刀小心收起来。
叫他转过去,“我轻轻的。”
微烫的毛巾落在背上第一下,陈福生生理性的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是舒服的,毕竟在外头吹了半宿冷风。
静之却以为他痛了,咬住下唇,放轻手上动作,一点一点帮他擦着背上的灰。
蹭到伤口附近,她不敢再用这没烧开的水。
换了包扎用的棉布,用稀释后的消毒液帮他处理。
消毒液冰冰凉,陈福生却被头顶的暖气吹得脑门有些出汗。
她对他实在太过紧张了,细心程度也是前所未有的细心。
有点热的陈福生怕拂了她的好意,什么都没说。
直到她把手搭在他腰间的皮带上,陈福生这才出声叫她出去。
“你自己可以吗?”她问。
“我真没事,不做大动作就行。”
“那我能站在这儿看吗?”她怕缝线突然崩了。
陈福生有些无奈,只得说:
“我有些冷,你能帮我拿套睡衣吗?”
哦对了,大冬天的,他还光着上身呢。
情绪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静之,着急忙慌出门。
卫生间门口有一层挡水的小台阶。
她走得急,一脚踹上去。
慌忙扶住门框,扭头对身后伸出手的陈福生勉强笑了笑,“我可以的,我帮你拿衣服去。”
说完这句,她就急急走了。
料想她肯定不放心,会很快赶回来。
陈福生赶忙松皮带解裤子。
把膝盖上也有擦痕的深色牛仔裤褪下。
擦身体时,陈福生这才发现两个膝盖也破皮了。
虽然破皮面积有点大,但是不严重。
只是毛巾上的水渗进去时,有微微的刺痛感。
生怕被她发现,又惹她掉眼泪,陈福生赶忙揪下墙边挂着的浴巾,围住自己擦干净的下半身。
静之刚赶回来就看到这一幕,陈福生赶忙找了个借口,“我有点冷。”
她一怔,立马道歉,“抱歉,你后背伤口不能有太多摩擦,我找了一下,才在柜子底下找到这套真丝的,所以回来晚了点。”
短袖的真丝睡衣是他夏季时穿的。
每每换季时,陈福生就会把衣柜里的衣服上下倒腾一番,夏季的衣服压在最底下。
也难为她竟然翻到了。
瞧着她手弯上还搭着一件外套,想来是给他拿来御寒的,陈福生眼神一柔,接过她手里所有的衣服。
“好了,别担心,我是习武之人,自愈力强,很快就会好的。”
由于刚刚动弹一下,别在腰间的浴巾啪嗒一声滑落在地。
春光乍泄就算了,两个微微红肿破皮的膝盖也被她发现了。
果然,她眼圈又红了。
目光直直盯在他膝盖上,一点儿都顾不上陈福生的春光。
这回她说啥也不出去,伺候着他穿上衣服和外套。
静之又推着他坐在小凳子上。
好在这是夏天的睡裤,一坐下,布料柔滑的睡裤就往上滑去,倒是省了静之的事。
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帮他抹好红药水,耳边突然听到他轻唤一声。
“小之……”
她抬起头,“嗯?”
鼻头的细汗在灯下熠熠生辉。
陈福生趁着她抬头的时机,俯首啄上她的额头。
静之还没来得及害羞,耳边就听到他猝不及防嘶了一声。
静之:“扯到了?”
陈福生:“没……”
静之冷眼微眯,“那你嘶什么?”
陈福生乖乖直起腰,无辜跟她对视,“……那就是扯到了。”
静之:“……”
他怎么跟顽皮的小孩一样?
他头发上也有灰,卫生间里挤,不好叫他躺下洗头。
静之拿着盆干净的热水走出来,朝三人位的沙发扬了扬下巴。
“过去,别平躺,趴下就好,往上一点,把头露出扶手。”
神经紧绷的时候,她的语气僵硬,有点像是在命令他。
陈福生也没生气,反而跟着她的指令动作起来,力求让她少操点心。
沙发后头,电子时钟上的秒数一闪一闪的。
如今已是深夜一点多。
晓得她也累了,陈福生极尽配合。
温柔的手拂过他的头发,微烫的热水带走他头发上沾染的灰尘。
换水几次,静之手边的水才恢复清澈。
扶着他的肩让他坐起来,深知受伤的人容易发烧。
最后一桶水静之都来不及倒,就快速帮他擦了两下头发,然后拿来吹风机。
站定在他面前,吹风机嗡嗡嗡了好久。
直到每一根发丝都干透,静之这才略显疲惫的收手。
被吹得有些炸毛的陈福生默默向上看去。
原来静之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正定定的站在原地,困到两眼无神,开始发呆。
“走了,回去睡觉,别忙了。”
静之微微蹙起眉,“水没倒,吹风机没收。”
卫生间里也一团乱呢。
这回陈福生终于强硬起来,牵住她的手回了房间。
她的睡衣倒是好找,就在衣柜右侧挂着。
刚拿下来转身一看,刚刚还急着照顾他的那个女人,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好在她最近穿得挺宽松休闲,陈福生也不怕她会硌到。
把衣服挂回去后,陈福生关上衣柜门,放轻脚步回到床边。
他的伤不能平躺,只能趴,或者微微往右侧躺。
轻手轻脚侧躺在她身边,刚刚帮她扯过来被子盖上,静之就习惯性的伸臂过来。
按照惯性,这条手臂一定会搭在他伤口上。
陈福生刚要挪个位置,那条手臂扬到空中后,就转了个方向,往下两寸,搭在他腰上。
温热的女体靠过来,陈福生的心早就被她今晚的举动熨烫得一塌糊涂。
而且她都睡懵脑袋了还知道避开他的伤……
她可真爱他。
陈福生没想到,原来平时冷冷的一个人尝到爱情滋味后,会变得像火山一样热烈。
心里暖暖的,他挪了半天,整个人的位置比她稍稍靠下。
陈福生痴痴的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而后轻轻慢慢的伸出右手,学她的样子扣住她的腰往怀里捎了捎。
偷吻一下她的嘴角后,陈福生这才慢慢闭上眼睛,与她抵额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