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凛冽的寒风卷着辽东半岛的尘沙与硝烟,发出凄厉的呼啸。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战略大决战,在关外这片苍凉的土地上,以锦州为中心,轰然爆发。林指挥的东北野战军主力,如同蓄势已久的雷霆,挟排山倒海之势,向这座连接东北与华北的咽喉要地,发起了志在必得的猛攻。辽沈战役的序幕,在震天动地的炮火声中,彻底拉开。
锦州城外,方圆数十里已成人间炼狱。东北野战军集中了五个步兵纵队和一个炮兵纵队的主力,超过二十五万精锐部队,在成百上千门重炮的怒吼掩护下,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对锦州发起了潮水般的连续突击。炮火准备之猛烈,前所未有,密集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国民党军经营多年的城外防御体系——配水池、亮甲山、白老户屯、薛家屯……一座座钢筋水泥的永久性工事在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烟柱中化为齑粉,铁丝网被撕碎,堑壕被夷平。天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血腥和焦糊的气味,令人作呕。
守备锦州的是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麾下的第六兵团等部,约十万余人。范汉杰是黄埔一期生,素以骁勇善战着称,他将锦州经营得铁桶一般,城防工事坚固,粮弹储备充足。面对解放军的猛攻,他下令部队依托残破的工事和城垣,进行殊死抵抗。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胶着状态。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楼房,甚至每一堆瓦砾,都成为了双方反复争夺的焦点。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城市在颤抖,大地在燃烧。
在锦州城北的配水池高地,战斗尤为惨烈。这个被称为“第二凡尔登”的坚固据点,由国民党军一个精锐团把守,火力配系严密。东北野战军第三纵队连续发动多次营、团规模的冲锋,均被守军密集的火力击退,阵地前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冻土。直到纵队司令员韩先楚亲临前沿,组织爆破组连续炸毁多个核心地堡,才最终撕开缺口,占领了这个插向锦州城内的楔子。
城东的亮甲山、紫荆山,城南的南山阵地,同样杀得昏天黑地。解放军采用连续爆破、小组突击、分割包围的战术,一寸一寸地啃食着守军的防线。国民党军士兵在军官的严厉督战下,也表现出异常的顽强,往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巷战更加血腥,双方逐屋争夺,手榴弹、冲锋枪、刺刀、工兵铲,所有能杀人的武器都被用上,死亡以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上演。
锦州城内,范汉杰的指挥部设在地下掩体内,电台天线林立,电话铃声、参谋人员的呼喊声、远处传来的剧烈爆炸声混杂在一起,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范汉杰双眼布满血丝,军装沾满灰尘,紧握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呼叫着沈阳和南京:“顶不住了!共军炮火太猛!伤亡太大!援兵!援兵什么时候能到?!再不来,锦州就完了!”然而,话筒里传来的,除了电磁干扰的滋滋声,更多的是卫立煌“固守待援”的空洞保证和南京方面“不惜一切代价死守”的严令。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这位沙场老将的心。
与此同时,远在沈阳“剿总”司令部内的楚云飞,正通过无线电监听和零星的情报,密切关注着锦州方向的战况。巨大的作战地图上,代表锦州守军的蓝色区域正在被红色的箭头不断压缩、渗透。每一次收到锦州战况吃紧、请求紧急增援的电文,他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范汉杰……撑不了太久了。”楚云飞站在地图前,声音低沉地对身旁的方立功说。地图上,代表廖耀湘第九兵团(西进兵团)的蓝色箭头,才刚刚从沈阳以西的新民、巨流河地区缓慢启动,逶迤西进,意图迂回彰武、新立屯,威胁解放军的后勤线,进而解锦州之围。但楚云飞深知,林彪既然敢倾力攻锦,必然在打援方向上布下了重兵,廖兵团此行,凶多吉少,且远水难救近火。
“杜聿明和卫长官,怕是要催我们动了。”参谋长忧心忡忡。他指的是驻防沈阳附近的楚云飞纵队和其他部队,他们是距离锦州最近、也是唯一可能直接东进增援的力量(即未来的“东进兵团”)。
果然,话音未落,通讯参谋急匆匆送来一份杜聿明亲自签发的紧急电令:“锦州危殆!着令楚云飞部,立即进行战斗准备,随时待命东进,向锦州方向攻击前进,协同廖兵团,击破围敌,解锦州之围!此令十万火急!”
楚云飞接过电令,扫了一眼,只是淡淡地说:“回电:职部接令,已完成战斗准备,正严密监视敌情,筹措粮弹,俟条件具备,即行东进。”
“纵队座,我们……真要打?”孙大勇忍不住问道,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谁都知道,此时东进,直扑塔山、高桥一带共军的阻击阵地,无异于以卵击石。
楚云飞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沈阳阴沉的天空。“锦州……是钥匙,也是坟墓。林要这把钥匙,来锁死东北的大门。而我们……”他顿了顿,“或许,也该去‘送’这把钥匙了。只是,这送法,得有讲究。”
他转过身,下达命令:“传令各部队,立即进行战前动员,检修车辆,补充弹药,做出全力东进的姿态。多派侦察分队,向辽中、台安方向进行广正面侦察,虚张声势。但主力,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越过绕阳河一线!电台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与锦州方向进行任何直接通讯联系。”
“是!”这又是一场“积极备战、静观其变”的表演。楚云飞在等待,等待锦州城破的最终时刻,也在等待南京和沈阳对他这支“东进兵团”的最终使用决心。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部队,为了一座注定要陷落的孤城和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去做无谓的牺牲。
锦州城内的枪炮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密集逐渐变得稀疏,最终,在十月十五日清晨,彻底归于死寂。一道绝望的电波从锦州发出,是范汉杰最后的诀别:“锦州已破,各部队各自突围……”随后,电台信号消失。
锦州,这座战略重镇,在经过三十一小时的惨烈血战后,宣告解放。守军十余万人,除少数突围外,大部被歼,范汉杰被俘。东北的大门,被林亲手关上。
消息传到沈阳,楚云飞指挥部内一片死寂。他缓缓放下关于锦州陷落的战报,走到地图前,默默地将代表锦州的蓝色旗标拔下,扔在桌上。窗外,秋风呜咽,卷起枯黄的落叶,如同为那十万葬身孤城的亡魂,奏响的挽歌。
“锦州……丢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小陈,给杜长官发电:惊闻锦州沦陷,职部悲愤填膺!然敌胜后必骄,我部已做好一切准备,正严阵以待,誓与沈阳共存亡!并伺机予敌以痛击!”
他知道,锦州的陷落,只是开始。东北国民党军的丧钟,已经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