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听筒里就传来“嘟…嘟…”的接通音。
“喂？方大队长吗？我林易。”尽管林易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晰而平稳，但却在这嘈杂的百货店内显得格外渺小。
跟踪者不动声色地绕着货架变幻了一下位置，借旁边顾客的身体遮挡，直直竖起耳朵，希望能听清林易说的话。
电话那头传来方辰熟悉的声音，但语气却带着一丝疑惑：“林哥您有什么吩咐？”
林易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听雨轩这边布置得怎么样了？”
方辰说不上哪里怪，但听到林易问话，还是连忙汇报道：“林哥！我们正在按计划进行，负责安装设备的兄弟们已经伪装完毕，监听点也已租下，很快就能开始行动。”
“嗯。”林易应了一声，手指却开始以一种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在电话机话筒下方的金属收音口边缘轻轻敲击。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随着他的敲击，话筒内顿时传来一阵麦克风的轻响声，很有节奏。
他一边敲击，一边继续说道：“人手调配方面，我再强调一次，这次任务关系重大，目标极其狡猾，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要精简人员，所有人都必须带上！一个都不能少！要确保有足够的力量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听清楚了吗？是所有人！”
他的话语内容本身并无不妥，但语气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强调，尤其是最后那句重复了两遍的“所有人”，与他刚才部署任务时强调的“精干、隐蔽”要求截然相反！
电话那头的方辰，接电话前正在地图前给队员们讲解行动要点，他清晰地记得林易的要求。
为了防止自己记错，方辰又翻开手中的笔记本，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林易刚才对他提出的“监听点要精简人员”的要求。
但是，林易现在怎么又说“不要精简人员”、“所有人都必须带上”？
方辰嘴里咀嚼着林易的话，尤其是那反常的“一个都不能少”和“要确保有足够的力量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指令时，眉头瞬间拧紧！
林哥绝不会在电话里，尤其是在可能被监听的公用电话里，如此详细地重复强调这种与既定方案相悖的指令！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而且林哥刚才在电话接通时称呼我什么？
“方大队长”？？？
方辰记得，这个生分的称呼林易从来没用过！
要么是在私下里亲昵的直呼其名，要么就是在有下属的工作场合称他为“方队长”！
电光火石间，方辰的耳朵捕捉到了听筒里传来的、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啪啪”轻响，混杂在林易的说话声中。
这声音是在敲击话筒？！
不对劲！
方辰的心猛地一沉，瞬间警铃大作！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将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全神贯注地捕捉那微弱的节奏。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这是？
方辰听着这不断重复的敲击声，想起了他们这行常用的沟通方式——摩尔斯电码！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sos！
是摩尔斯电码的求救信号！
方辰瞬间反应过来，是林易在求救！
而且，从这个隐蔽的方式听来，他在被监听！
方辰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立刻沸腾起来！
他强迫自己保持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被上级批评后的小心翼翼：“是！林长官！我明白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您放心，我立刻调整部署！所有队员，一个不少，全部到位！绝不给目标任何可乘之机！您还有什么指示？”
方辰刻意重复了“所有队员”、“一个不少”这几个关键词，既是回应林易的“反常指令”，也是在向林易确认——
我收到信号了！我明白你的情况了！
“很好。”林易的声音依旧平稳，他听懂了方辰的回应：“保持警惕，随时汇报进展，就这样。”
“啪嗒”一声，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拨号到挂断，不过短短一分钟。
林易甚至没有再看那个在货架前磨蹭的“顾客”一眼，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打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电话对行动进行确认。
他转身走到柜台前，掏出几张零钱付了电话费，对掌柜点头致意：“多谢。”
“先生慢走。”掌柜客气道。
林易从容不迫地走出百货商店，仿佛只是顺路打了个电话。
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信步走进了“听雨轩”茶楼斜对面的一家书店。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和一份报纸，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听雨轩”的大门和二楼“观澜”雅间的窗户，装作监视行动的模样。
果然，那个穿着工装的身影，在街对面徘徊了片刻后，也慢悠悠地踱进了书店。
那人装模作样地在门口的书架上翻看着，拿起一本《三民主义浅说》，似乎读得津津有味，但身体的角度却始终保持着能观察到林易的位置。
林易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此刻依旧在牢牢锁定着他。
林易心中冷笑，端起粗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啜了一口寡淡的茶水。
很好！
鱼儿还在盯着鱼饵，但愿对方也这么认为。
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翻看着报纸，耐心地等待着方辰派遣的“电工”进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书店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林易的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冷静地计算着方辰接到警报后的反应时间。
大约半小时后，林易看到两个穿着电力公司制服、提着工具箱的“工人”出现在“听雨轩”门口，和掌柜交涉了几句后，被引了进去
方辰派来假装继续行动的人开始按计划安装监听设备了！
只是，那两人看着有些熟悉，似乎是老齐和石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易敏锐地察觉到，锁定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似乎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波动，仿佛猎手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那一刹那的兴奋。
他笑了笑，做好迎接援军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