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苍鹭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绝境之中，哪怕无法判断这个承诺的真假和能否真正兑现，都不妨碍他心中燃起的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如水月镜花般渺茫和不可捉摸，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因为，怕死的他别无选择，唯有以屈服换取苟延残喘。
“还有一只鼹鼠是粤省空军防空营副营长朱朝。”
苍鹭微微喘着气：“我以地质学家的身份接近他，取得信任后成功将其策反，获得了羊城机场防空阵地图等一系列情报。”
“唤醒方式？”
苍鹭回忆了一下，道：“我会花钱雇一个樵夫在羊城机场东北角的白云山上烧些枯草，制造出大量的烟雾，朱朝见到后便会前往基地外的盛香斋饭店与我秘密相会。”
林易微微皱眉道：“他知道你是日谍么？”
“开始时他并不知道，看我拿着专业的测绘仪器和伪造的国立中山大学地质系介绍信，还真以为我是金陵来的地质专家，但在后面随着我问的问题越来越有针对性，他察觉出了异常，于是将我从机场附近赶走了。”
“那你用什么手段钳制他并最终将其策反的？”林易想要完全坐实朱朝的通敌细节，他感觉这些内容可以拿来做文章，或许能借此制造出与黄锐接触的机会。
“他的儿子得了急性白血病，需要很多钱而且在中国没法治好，于是我让他用羊城机场的驻军番号和人数来交换送他儿子到香港治病的机会。他一听我的要求如此简单且不涉及要害部位的情报，很快就答应了下来，而底线只要第一次突破，后面的沦陷就完全在预料之中了。”
“接着说。”
“等他儿子病情稍微好转了，我就在和他交易情报的过程中拍下照片作为要挟，继续向他索要更多情报，不给就威胁举报。他也知道我有这些把柄，所以数次想动手杀我却又不敢。
与此同时，我不断劝说他出卖了情报后无法再回到原先的正常生活，只能一直躲在黑暗中担心受怕，不如彻底投靠日本，这样将来还可以为他办理移民，让他和儿子到海外的地上天国去生活。
威逼利诱之下，他最终在我这签下了间谍协议。”
听完“苍鹭”策反朱朝的全过程后，林易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日军情报人员策反工作的设计之精巧，接近、取信、收买、威逼、利诱等步骤环环相扣，针对人性的弱点使出多种手段，最终达到拉人下水的目的。
难怪这些年国内被日军渗透得跟筛子一样，是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而在这样的一套组合拳面前，又有几个真的能坚守本心呢？
林易在心底暗自感慨了几句，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朱朝签的协议和他出卖情报的照片在哪？”
“我用胶水黏在床板背面靠中间的位置。”苍鹭见他对这个感兴趣，连忙带着讨好的神情说道。
闻言林易立刻走到床边，先弯下身子借着烛光观察了一番床底周围，没有发现机关存在的痕迹，随后又谨慎地用扫帚先划拉了一番，见没有异常，这才伸手进去摸索。
果然，按照“苍鹭”所说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薄薄的信封，用匕首轻轻刮掉黏连处后取了下来。
打开信封一看，里面除了有朱朝签名和手印的间谍协议，还有他手持间谍协议的照片，以及几次情报交接时从第三人称视角抓拍的照片。
这些照片背景大都是茶楼或者商店，一看就是有人躲在暗处用长焦镜头拍摄的，手法十分专业，恰好能清晰地见到朱朝的整张脸，却看不清与他接头人的相貌。
有了这些证据，朱朝通敌一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看着这几张照片，林易心底又有了新的疑惑。
他快步走到“苍鹭”的书桌上，拿起刚才搜出的微型袖珍相机，发现只有固定的短焦镜头，这只能用于文件资料的缩略翻拍，根本无法拍出他手上的照片。
也就是说，这些照片都是另一台使用长焦镜头的相机所拍！
并且，假如照片上的接头人是“苍鹭”，那又是谁在暗处为他拍的这些照片呢？
除非，两人的交接现场有第三者，并且这个人“苍鹭”也认识！
也就是说，林易发现了另一名未知日谍的活动踪迹！
林易嘴角微微上扬，拿着这一沓照片走到“苍鹭”身前，问道：“照片谁拍的？”
“照片是我”苍鹭眼神躲闪，他本来想一口应下是自己所为，但看到林易那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眼神，顿时不敢隐瞒：“我我一个同事所拍。”
“算你识相，你的回答要不是这个，喉管已经被我割开了。”林易冷哼了一声：“代号、作用？”
想到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苍鹭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珠，陪着笑道：“我所说句句属实！他的代号是信鸽，曾是我们小组的通讯员，负责情报、信息等资料的传递和交通，以前我们组内上下线根本不碰面，都是通过他来联系。”
曾是？
林易眉头一皱，注意到了这个词语，再联想到灰隼今天和苍鹭在陶陶居接头的场景，看来这个信鸽大概是不在城内了，于是问道：“他后来去哪了？”
“我们本来都是从金陵调过来的，但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又在工作一段时间后被上海领事馆特别调查课重新调了回去。”
上海领事馆特别调查课，又称上海上海特高课，那不就是臭名昭著的梅机关前身么？！
林易瞬间想到了这个可能，但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推断的合理性，他继续问道：“上海领事馆特别调查课管辖哪些区域？”
“大致是闽、浙、皖、苏这几个省。”苍鹭凭印象说道。
这个区域划分跟林易想的接近，而在上述区域内的重要城市并不多，显然金陵是其中最值得关注的目标。
金陵作为现今果党政府的大本营，全国名义上的首府，所有军政情报的一手来源地，上海特高课必然会将麾下的大部分间谍力量都撒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