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时空
望着天幕上那位皇帝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一国命运、无数人生死的姿态,学堂内的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家伙……”
雷梦杀咂了咂嘴,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挠了挠头,语气复杂,“这位皇帝陛下,做事真是……干脆得吓人。
说设郡就设郡,说灭国就灭国,连个缓冲都没有。”
柳月公子轻摇折扇,目光沉静:“这便是绝对权力。
于师国在他眼中,恐怕与案头那堆需要批阅的奏章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亟待处理的‘事务’罢了。
他要的是效率,是结果,而非过程,更非那些被卷入其中的‘人’的感受。”
萧若风凝视着天幕,缓缓道:“他行事看似霸道专横,却步步紧扣‘帝国律法’与‘归入版图’之大义名分。
释奴放佛,更是占据道德高地,让人难以从道义上指责。这位陛下,深谙权术之道。”
“可是……”
百里东君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于师国的百姓,还有那位国君……
他们的意愿,就完全不重要了吗?
难道就因为地处要塞,就活该被如此……安排命运吗?”
李长生轻叹一声,目光悠远:“在追求一统与秩序的帝王眼中,局部的情感与意愿,往往是最先被牺牲的东西。
在他看来,或许长痛不如短痛,以雷霆手段纳入治下,施以统一的律法教化,方能从根本上杜绝后患,才是对帝国,乃至对那片土地上生灵更长远的‘负责’。”
他顿了顿,看向众弟子,“这便是帝王心术,与你们所追求的江湖侠义,截然不同。”
叶鼎之握紧了手中的剑,沉默不语,眼神却格外锐利,不知在想着什么。
雷梦杀忽然拍了拍大腿,带着几分自嘲道:“得,我现在更觉得当皇帝没劲了!
整天不是算计这个就是收拾那个,连说句话都得绕几个弯,生怕手里的刀不听话……还是咱们现在这样自在!”
众人闻言,虽心情依旧沉重,却也不禁莞尔。
而天幕之上,新的画面已然在寂静中悄然展开。
【少白时空的众人正凝神摒息,天幕画面已切回于师国大梵音寺——只见萧瑟、无心、雷无桀三人正猫在寺院屋顶,暗中观察着下方剑拔弩张的局势。
萧瑟盯着下方那青袍人影,眉头微蹙,低声喃喃:“掌香大监……瑾仙。”
他转头瞥了眼身旁气定神闲的无心,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无心啊无心,你这惹事的本事当真不小,走到哪儿都能撞上一等一的高手。”
无心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缘法如此,人生何处不相逢嘛。”
雷无桀却兴奋地搓着手,眼睛发亮:“这么多顶尖高手聚在一块儿,这是要开打了吗?太好了!”
“夯货!”
萧瑟没好气地抬手敲了他一记,“雷门好歹是江湖上数得着的名门世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憨货?”
他话音刚落,下方静立如松的瑾仙忽然微微侧首,目光如电,精准地锁定三人藏身的屋顶方向,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淅地传入每人耳中:“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下来吧。”
雷无桀一惊:“我们被发现了?”
“闭嘴!”萧瑟低声呵斥。
无心却缓缓站起身,衣袂在夜风中轻扬,朗声应道:“有劳瑾仙公公不远千里专程来寻小僧,真是荣幸之至。”
说罢,他足尖在屋瓦上轻轻一点,身形飘然若仙,踏空而行,稳稳落在大梵音寺宽阔的庭院中央,与瑾仙、王人孙遥遥相对。
刹那间,无心、王人孙、瑾仙三人呈三角之势对峙,无形的气机在空气中碰撞、纠缠,原本就凝重的气氛骤然绷紧至极限!
无心单掌竖于胸前,对着瑾仙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瑾仙大监。”
瑾仙眼皮微抬,语气淡漠:“别叫大监,这个称呼……宫里那位才能叫。”
无心从善如流,立刻双手合十,改口道:“瑾仙公公。”
“你这般躬敬守礼,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瑾仙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那年在天启,与我品茶论道、言辞锋锐的白衣小友去了何处?
那时你寻我,是为品茗清谈,如今……我却奉旨前来擒你。”
“宫里那位的命令,公公自然不得不从。”
无心语气不变,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公公曾说,能保我性命,这份好意,小僧心领了。”
瑾仙青袍微动,缓步向前逼近:“我确实说过,能保你。”
“就请公公止步于此吧。”
无心忽然开口,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公公的好意小僧心领,但今日……你怕是没这个能力兑现了。
若是以往,你说保我,我信。可如今,”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冰冷的锋芒,“整个天启城,乃至这万里江山,谁能真正动摇那一位的意志?
公公此番出宫,看似风光,内里的艰难,怕也没想象中那般轻松吧?”
瑾仙眼神骤然一凛,寒光乍现:“你还是这般聪明剔透。
但宫里那位,并非一味残忍好杀之辈,你若肯随我回去,我以自身性命担保你周全无恙——这是真心话。”
“多谢公公好意。”
无心拱手,再次行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话语却寸步不让,“可这一路行来,雪月城、九龙门、无双城、天外天……
个个都说不会取我性命。公公您这个条件,似乎也不算特别优厚。”
“他们,与我不一样。”
瑾仙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仿佛寒冬骤临,他缓缓抬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青玉长剑的剑柄,“雪月城、无双城代表的不过是江湖势力,而我……代表的是宫里的那一位。
这一次,若带不走你,”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剑鞘,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我会毫不尤豫地杀了你。”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清楚自己的使命。
在那一位眼中,我是一柄还算好用的刀,可再好的刀,若屡次完不成任务,也会被舍弃。
我不怕死,但现在……还没找到那个让我非死不可的理由……”
“够了!”
一旁的王人孙突然暴喝一声,提刀猛地上前两步,周身刀意如狂潮般汹涌澎湃,直指瑾仙:“瑾仙公公,你别欺人太甚!要动他,先问过我手中这口刀!”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柄看似破旧的戒刀已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挟着裂空之势,悍然劈向瑾仙!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庭院!
瑾仙的剑尚未出鞘,王人孙那势若奔雷的一刀却被硬生生拦住——拦住它的,竟是无心!
磅礴的刀意在触及无心手臂的瞬间如潮水般溃散。
王人孙看着横亘在自己刀前的无心,又急又怒:“你拦我作甚?!”
“怎么,砍不下去了?”无心语气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王人孙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猛地垂下头去,手中那柄伴随他多年的戒刀“哐当”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地。
“瑾仙公公是专程来找我的。”
无心目光转向瑾仙,声音恢复了平淡,“你我之间的事,稍后再说。”
屋顶上,雷无桀看得一头雾水,抓了抓头发:“下面那个拿刀的到底是谁啊?
无心为什么要拦着他?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萧瑟目光沉凝,低声道:“若我猜得不错,他多半就是无心此行非要来于师国要找的人。”
“就是无心说的那个……世交?”
“恩。”
萧瑟望着下方那复杂难明的局面,眼神深邃,“是上一辈,未能了结的恩怨。”
下方,瑾仙不再多言,手腕一翻,“锃”的一声清越剑鸣,那柄青玉长剑终于缓缓出鞘。
剑身在清冷的月光下流转着幽碧光华,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剑锋所指,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
“风雪剑沉静舟……这剑势,果然名不虚传!”
雷无桀感受到那股凛冽的剑意,不由得喃喃低语。
与此同时,无心双目微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璀灿的金光自他体内暴涨而出,道道玄奥的佛家真言如同有生命般流转环绕,倾刻间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符印囚笼,竟将瑾仙的身影团团围困在中央!
“大搜魂手?这是……大悲赋中的武功……”
瑾仙盯着那流转不息、摄人心魄的金光,眼神骤然一凝,认出了这失传已久的佛门绝学。
无心的身影在那耀眼的金光中如同鬼魅般来回腾挪,速度快得留下道道残影,他双手疾速变幻,指尖结出一个又一个繁复玄奥的法印——他竟是想在这重重包围中,强行施展那诡秘莫测的“心魔引”!
“破!”
瑾仙突然一声暴喝,如春雷炸响!
他手中青玉长剑悍然挥出,森寒剑气如同极地风暴般席卷开来,竟将金光中滋生出的重重幻象瞬间冻结,化作一尊尊姿态各异的冰雕!
紧接着,他剑势不收反进,身随剑走,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光,如同毒蛇出洞,直刺金光中不断闪铄腾挪的无心真身!
“铛——!”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无心身前金光汇聚,骤然浮现出一口凝实古朴的金钟虚影,堪堪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剑。金钟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最后问你一次,”
瑾仙手腕发力,剑压如同山岳般层层叠加,压得那金钟虚影光芒明灭不定,“跟不跟我走?”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无心身处剑压中心,唇角却勾起一抹轻狂的笑意,仿佛置身于的不是生死战场:“想杀我?凭你现在……还不够。”
“找死!”
瑾仙眸中怒意勃发,长剑猛地一振,横空一斩!
“咔嚓”一声脆响,那坚不可摧的金钟虚影竟应声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金色光点消散!
周围流转的金光幻象也随之轰然破灭!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间,无心眼中精光暴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破绽,身形如电突进,指尖凝聚着摄魂夺魄的幽光,直点瑾仙眉心——心魔引,发动!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高手心神失守、沉沦幻境的力量侵入瑾仙识海不过片刻,瑾仙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嘶吼,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与痛苦,竟凭借其坚不可摧的意志,硬生生从那诡异的心魔引中挣脱出来!
他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如同万载玄冰:“冥顽不灵!那就……死吧!”
他长剑疾挑,周身弥漫的寒冰之气疯狂汇聚,竟化作一条鳞甲狰狞、栩栩如生的冰霜巨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张牙舞爪地扑向气息微乱的无心!
无心不敢怠慢,体内残馀真气疯狂运转,再催佛门护体神功,一口更加凝练的金钟虚影浮现在身前。
冰龙携着毁灭之势狠狠撞在金钟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整个大梵音寺似乎都随之摇晃!
瑾仙趁此机会,身形如轻烟般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一剑便将那被寒气侵蚀、布满裂痕的金钟残片彻底劈开!
凛冽的剑气馀势不减,直逼无心面门!
无心仓促间拧身后退,却仍被一道锋锐的剑气扫中肩头,脚下跟跄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休伤他!”
眼见无心受创,一直强压伤势、目眦欲裂的王人孙猛地发出一声悲吼,捡起地上那柄残破的戒刀,不顾一切地纵身扑上,将毕生功力灌注刀身,刀气如同决堤狂涛,舍生忘死地劈向瑾仙后心!
然而瑾仙仿佛背后长眼,竟不闪不避,只是手腕一翻,青玉长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撩而上,只听“铛”的一声刺耳锐响,王人孙手中那柄饱含决绝之意的戒刀,竟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硬生生震得四分五裂!
“噗——!”
王人孙如断线风筝般被那股磅礴阴柔的气劲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大殿石柱之上,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委顿在地,一时再也爬不起来。
瑾仙以雷霆手段击溃无心与王人孙后,并未松懈,那冷冽如冰的目光倏然扫向萧瑟与雷无桀藏身的屋顶,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夜空的沉凝压力:“屋顶上的两位,看够了热闹,也该现身了吧?躲躲藏藏,非英雄所为。”
雷无桀一个激灵,下意识拽紧萧瑟的袖子,压低声音:“萧瑟!他……他发现我们了!”
萧瑟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早有所料:“发现了,那就下去。”
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身旁那团红衣已然按捺不住,如同离弦之箭般,“嗖”地一下从屋顶窜了下去,带起一阵风。
萧瑟摇了摇头,身形也随之飘然而下,衣袂翻飞间,已稳稳落在雷无桀身旁,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常。
瑾仙的目光在萧瑟脸上停留片刻,瞳孔骤然一缩,眼底深处翻涌起难以掩饰的惊讶与复杂情绪,他沉默一瞬,方才悠悠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追忆与不容置疑的决断:“若是放在从前,在天启城外见了你,我多半会装聋作哑,任由你们离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
此番,必须将你,连同无心,一并带回天启。”
“听到没?”
萧瑟撇了撇嘴,视线转向一旁正以真气平复翻涌气血、勉强站起身的无心,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揶揄,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尚,瞧瞧你惹来的麻烦。怎么样,还能打吗?”
无心抬手抹去唇边一丝血迹,步履虽有些虚浮,却依旧坚定地走到萧瑟身侧。
霎时间,三人并肩而立——萧瑟的沉静,无心的诡谲,雷无桀的炽烈,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竟在此刻浑然一体,共同直面那位来自天启皇宫、代表着当世最强权力的掌香大监。
“很好。”
瑾仙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三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凛冽的杀意,“没想到此番出宫,除了完成皇命,竟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将你们三人一同带回,想必陛下……会更为满意。”
话音刚落,他不再多言,手中那柄青玉长剑再次发出清越的嗡鸣!
剑身之上寒光大盛,比之前更加酷烈的风雪剑意弥漫开来,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
那剑气呼啸盘旋,竟再次化作一条体型更为庞大、细节更加清淅的冰霜巨龙,鳞爪狰狞,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朝着并肩而立的三人猛扑过去!
其威势,远比之前对付无心一人时更加恐怖!
无心脸色一白,却毫不退缩,强提体内残馀的佛门真气,双手疾速结印,璀灿金光再次从他体内爆发,勉力凝聚成一口巨大的金钟虚影,将三人笼罩在内,只是那金光已不如先前凝实,明灭不定。
雷无桀亦是大吼一声,双拳紧握,灼热的火灼之意在拳头上凝聚流转,赤红的真气如同跳动的火焰,准备硬撼这冰寒一击。
就在那冰龙携着毁灭之势,即将狠狠撞上摇摇欲坠的金钟虚影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沉闷、都要震撼人心的巨响,猛然炸开!
预想中金钟破碎、三人被冰龙吞噬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气势汹汹的冰霜巨龙,竟在距离金钟尚有数尺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庞大的龙身猛地一滞,随即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从头至尾,寸寸碎裂!
化作漫天纷飞的冰屑雪粉,簌簌落下!
而首当其冲的瑾仙,更是如遭重击,持剑的手臂猛地一颤,闷哼一声,脚下“蹬蹬蹬”跟跄着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脸上那惯有的冷漠与从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错愕与难以置信,猛地抬头望向剑气被击碎的方向!
庭院中的无心、萧瑟、雷无桀,屋顶上刚刚挣扎着爬起的王人孙,此刻全都循着那声巨响和瑾仙惊愕的视线望去——
只见方才冰龙爆碎、剑气四散激荡之处,一柄剑,正静静地插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中央。
那并非什么神兵利器,看材质,似乎只是一柄寻常的木剑。
剑身古朴,无鞘,甚至能看到木料本身的纹理。
它就那样斜斜地插在那里,剑尖没入石板寸许。】
“瑾仙武艺进步不少啊!!!”
“这木剑是何人?”
“莫非是传闻中的那位雪月剑仙!”
“东八,若真是那雪月剑仙,我倒要看看是那个臭美的以城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