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走出皇城时,左手攥得发白。
掌心烙印跳动不止,每走一步都像有东西在皮肉里钻。
他没停,径直往军营方向去。
玄音跟在后头,几次想开口都被他眼神挡了回来。
李岩走在最后,刀不离手,目光扫过街角屋檐。
营地灯火通明,士兵列队待命。
黄巢径直走进主帐,掀开帘子时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迈进去。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地形标记,声音平稳:“子时突袭东门,朱温必从侧翼包抄。”
话音刚落,他咳了一声,血溅在沙盘边缘,丝状金光在血里游动。
玄音上前一步,笛子刚举到唇边,黄巢抬手止住她。
“别压它。”
他说,“让它烧。”
李岩默默递上酒囊。
黄巢接过,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几下,把酒咽下去。
他放下酒囊,继续指着沙盘布防,语速没变,声音也没抖。
只有玄音看见他指节绷得太紧,指甲几乎陷进木沿。
帐外传来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黄巢没抬头,只把声音放低了些:“朱温的人在听。”
玄音抿唇,笛子垂下。
李岩转身朝帐门方向挪了半步,刀鞘抵住地面。
黄巢咳嗽又起,这次更猛,血滴落在地图上,金丝在纸面爬行。
他用手背抹了嘴角,继续说:“先锋队佯攻北门,主力埋伏在粮道岔口。”
他顿了顿,喘息加重,却故意让气息断续,“我亲自带队……撑得住。”
帐外风声一滞,随即远去。
玄音终于开口:“你故意让他听见。”
“他要的是我快死了。”
黄巢盯着沙盘,“那就让他信。”
李岩低声问:“药能撑多久?”
“撑到他动手。”
黄巢把酒囊扔回给李岩,“再灌一次。”
玄音皱眉:“那药伤根基。”
“我不在乎根基。”
黄巢抬头看她,“我在乎他什么时候出手。”
她没再劝,只把笛子收进袖中。
李岩重新把酒囊塞进黄巢手里,没说话。
黄巢喝完第二口,脸色稍缓,但掌心烙印颜色更深,边缘已泛出金属光泽。
他低头看了眼,冷笑:“它快醒了。”
“蚩尤?”
玄音问。
“不是他。”
黄巢摇头,“是朱温以为的他。”
他起身走向帐门,掀帘时身形晃了一下,被李岩扶住胳膊。
黄巢甩开他,自己站稳,大步走出去。
营地士兵见他出来,纷纷行礼。
他点头回应,步伐沉稳,没人看出他左手下垂时微微颤抖。
玄音跟出来,低声说:“朱温不会等太久。”
“我知道。”
黄巢望向远处山影,“他想在我彻底失控前拿到钥匙。”
“那你呢?”
她问。
“我等他来拿。”
黄巢转身看她,“他伸手那一刻,就是他死的时候。”
玄音沉默片刻,说:“我会在场。”
黄巢没答,只朝她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李岩落后半步,始终护在他右后方。
夜色渐深,营地灯火次第熄灭。
黄巢回到自己营帐,没点灯,坐在案前。
掌心烙印灼热未减,他摊开手掌,盯着那道纹路。
金光在皮下流动,像活物。
帐外传来轻微响动,是巡夜士兵的脚步。
黄巢没动,只低声说:“进来。”
李岩掀帘而入,手里拿着新灌好的酒囊。
“第三份。”
黄巢接过,没喝,放在案上。
“留着,明天用。”
李岩点头,没走,站在原地看他。
“有事?”
黄巢问。
“朱温若真动手,你未必能撑住。”
李岩说。
“撑不住也得撑。”
黄巢抬头,“他赌我快疯了,我就让他看看疯子怎么赢。”
李岩没再说话,转身出去,轻轻合上帐帘。
黄巢独自坐着,掌心温度越来越高,皮肤开始发红。
他没叫人,也没用药,任由那灼烧感蔓延。
他知道朱温在等,等他撑不住的那一刻。
可他偏要撑到最后。
天快亮时,玄音来了。
她没敲门,直接进帐,见黄巢还坐着,松了口气。
“你还醒着。”
“睡不着。”
黄巢说,“它不让。”
玄音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让我试试压制。”
黄巢摇头。
“别费力气。”
“你会死。”
她说。
“死之前先送他上路。”
黄巢抬头看她,“你信我一次。”
玄音收回手,沉默良久,才说:“我信你。”
黄巢笑了,笑得疲惫。
“那就够了。”
她转身要走,黄巢忽然叫住她:“如果我真的变成容器……” “我会亲手杀你。”
玄音打断他,语气平静。
黄巢点头。
“谢了。”
玄音掀帘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黄巢低头看掌心,烙印已蔓延至手腕,金纹如锁链缠绕。
他握紧拳头,咬牙忍住剧痛。
天边泛白,晨光透进帐内。
黄巢起身,披甲,佩刀,动作缓慢却坚定。
他走出营帐,士兵已在集结。
没人问他脸色为何苍白,也没人提昨夜咳血的事。
他们只等他下令。
黄巢登上高台,目光扫过全军,声音洪亮:“今日,踏平敌营。”
士兵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他转身下台,走向阵前。
玄音站在路边,笛子握在手中。
李岩跟在他身后,刀已出鞘。
黄巢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开始了。”
玄音点头,吹响第一声笛音。
远处山脊后,朱温勒马而立,嘴角带笑。
他望着黄巢背影,低声自语:“你撑不了多久了。”
黄巢似乎听见,脚步一顿,却没回头,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