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黄巢那嘶哑却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钉子，狠狠扎进他志在必得的得意里。
他掌中那团漆黑旋涡猛地一缩，毁灭的气息更加凝练，几乎要实质化地滴落下来，悬在黄巢眉心不足一尺。
“不识抬举！”
朱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忤逆的暴怒，那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假象彻底撕碎，“你以为这点垂死挣扎能改变什么？
看看你自己！
经脉寸断，神魂欲裂！
那点微光，不过是玄音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残渣，无根的浮萍！
它护不住你，只会加速你的崩溃！
它在吸食你最后的生机，让你死得更惨！”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黄巢意识里最混乱、最脆弱的角落。
放弃的诱惑从未如此强烈。
体内如同有无数座火山在喷发，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每一条神经，又像有无数冰锥在骨髓里穿刺，冻结着残存的意志。
暗金的力量狂暴地冲击着每一寸被冰蓝占据的角落，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冰蓝的光芒则死死钉在关键节点，散发着冻彻骨髓的清冷，顽强地迟滞着暗金的侵蚀，但这迟滞本身，也加剧了两种力量在黄巢体内冲撞的烈度。
皮肤表面的裂纹在蔓延，渗出混合着暗金碎屑和冰蓝星芒的诡异血珠。
“把它给我！”
朱温又逼近一步，近得能看清黄巢眼中熔金竖瞳深处那扭曲挣扎的虫影，“交出来！
连同那该死的蚩尤本源一起！
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结束你的痛苦！
也结束这无谓的挣扎！
我会让你在毁灭的瞬间，感受到超越这凡俗躯壳的、真正属于魔神的力量！”
他的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蛊惑，如同深渊的低语，在黄巢混乱的意识里回荡。
结束痛苦……感受力量……玄音已逝，这点微光不过是累赘……放弃吧……交出去……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疯狂缠绕着黄巢仅存的清明。
剧痛几乎要淹没一切，连“黄巢”这个名字代表的过往记忆都在蚩尤意志的冲击下变得模糊不清。
那点冰蓝，在这无边的混乱和痛苦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弱，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彻底吞噬、湮灭。
就在黄巢的意识即将被放弃的念头彻底拖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眉心！
那点被暗金纹路死死缠绕、几乎看不见的冰蓝微光，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搏动！
没有声音，没有言语，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感觉，如同寒冬绝境里涌出的一股暖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到极致的生命力，瞬间刺穿了层层叠加的剧痛、魔念的侵蚀和朱温恶毒的蛊惑！
守护！
不是怨念，不是不甘，是守护！
守护他“黄巢”这个存在本身！
守护他最后一点不被魔念彻底吞噬的“我”！
这股感觉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玄音特有的、清冷决绝的意志烙印。
它并非在吸食黄巢的生机，相反，它正以自身为代价，死死冻结着蚩尤力量最核心的躁动源头，为黄巢那濒临破碎的意识争取着喘息之机！
“呃……”黄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这感觉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他意识中的混沌迷雾！
朱温的谎言瞬间被击穿！
玄音最后留给他的，不是拖累，是绝境中唯一的锚点！
是玉石俱焚也要为他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的决绝！
放弃？
交出去？
那才是对玄音牺牲最大的亵渎！
才是真正坠入朱温设下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滔天愤怒、无边剧痛和更强烈的不甘的意志，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在黄巢濒临枯竭的心底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爬满暗金纹路的熔金竖瞳，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朱温！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痛苦和混乱。
痛苦依旧，混乱依旧，但在那翻腾的暗金和挣扎的冰蓝之下，燃烧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炽烈、无比执拗的火焰！
那是属于“黄巢”的意志！
被逼到绝境，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却依旧不肯熄灭、不肯认输的疯狂执念！
“滚！”
黄巢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身体内部力量疯狂冲突带来的剧烈颤抖，却斩钉截铁，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那两股狂暴冲突的力量，也不再奢望它们能平息。
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每一寸感知。
但他强忍着，调动起每一丝残存的力量，不是去对抗体内的混乱，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都灌注到那一点微弱的冰蓝之上！
“嗡——！”
那点紧贴在眉心的冰蓝微光，仿佛感受到了这孤注一掷的意志，猛地再次搏动！
这一次，搏动不再微弱，反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的爆发力！
冰蓝的光芒骤然强盛了数分，不再是单纯的冻结和迟滞，而是带着一种锐利到极致的穿刺感！
它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如同最微小的冰晶风暴，悍然反冲，狠狠刺向周围疯狂扭动、试图彻底吞噬它的暗金纹路！
“嗤啦！”
一种仿佛寒冰投入熔炉、又似金铁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异响，骤然从黄巢体内传出！
他体表那些闪烁不定的暗金纹路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
被冰蓝光芒刺中的地方，暗金的光泽瞬间变得黯淡，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痕迹！
“噗！”
黄巢又是一大口混杂着暗金碎屑和冰蓝星芒的鲜血狂喷而出，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撞在身后的断柱上，碎石簌簌落下。
他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脸色惨白如纸，七窍都在渗出诡异的血沫。
强行催动冰蓝的反击，付出的代价是自身承受了更剧烈的反噬，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投进了一把冰！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效果也立竿见影！
一直悬停在黄巢眉心前的漆黑旋涡，受到这股骤然爆发的、混乱而尖锐的冰蓝力量的干扰，旋转猛地一滞，边缘的能量剧烈地扭曲、逸散，甚至发出滋滋的湮灭声，硬生生地被逼退了半尺！
朱温脸上的阴冷算计瞬间凝固，化为一丝惊愕。
他清晰地感受到黄巢体内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冰蓝的锐意穿透了混乱，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惨烈决绝！
这疯子！
他竟然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在引爆体内的冲突，以自残为代价，强行催动那点残灵反击？
！
这完全超出了朱温的预料。
他以为黄巢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待他最后收割。
没想到这垂死挣扎竟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
那点冰蓝微光，在黄巢这种近乎自毁的意志催动下，爆发出的力量，竟隐隐威胁到了他掌中凝聚的毁灭旋涡！
一丝真正的凝重，取代了朱温眼中的轻视。
他看着蜷缩在断柱下，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因剧痛和力量冲突而不停痉挛，眼神却死死盯着他、燃烧着不肯熄灭火焰的黄巢。
那簇火焰，微弱，却异常刺眼，带着一种让他心底莫名烦躁的执拗。
朱温缓缓收回了些许力量，掌心的漆黑旋涡旋转速度放缓，毁灭的气息稍稍内敛，但并未散去。
他需要重新评估。
强攻，固然能毁掉黄巢，但那股混乱爆发的冰蓝力量，极可能连带重创甚至毁掉他渴求的蚩尤本源。
这与他最终的目的相悖。
他盯着黄巢眉心的位置，那点冰蓝在刚才的爆发后，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却依旧死死钉在那里，与周围扭曲的暗金纹路形成僵持。
而黄巢眼中那簇火焰，虽然因剧痛而摇曳，却始终未曾熄灭。
“好……很好……”朱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冰冷，“黄巢，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既然你如此珍惜这点残渣，如此冥顽不灵……”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黄巢。
一股更加隐晦、更加阴冷的气息开始在他掌心凝聚，不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带着一种侵蚀、瓦解、渗透的歹毒意味。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它如何在你眼前，一点一点，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