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联军大营里一片惨叫之声,眼看着羯军被北唐军杀得四处奔逃。
赵福根与谢铁翼隐藏在阴暗的树丛里,看着羯军大营的情景。
“赵范这是将我们北唐军看扁了!”谢铁翼愤愤地说道,“联军现已成丧家之犬,此时不正面截杀,显显我军威风,日后在侯爷面前,在北境军面前,我们还有什么脸面?”
赵福根抚着下巴的短须,眉头紧锁:“侯爷军令是设伏袭扰,不可正面接战”
“伏击?那是偷鸡摸狗的打法!”谢铁翼从树丛里“霍”地站起,铠甲铿锵作响,“咱们北唐儿郎,就该堂堂正正堵住他们去路,杀他个片甲不留!你听——”他指向远处,“溃兵如羊,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赵福根望向联军大营,远处火光摇曳,喊杀声隐隐传来。一股血气冲上头顶——是啊,今夜劫营已立大功,若北唐军不敢正面硬钢羯军他坦言道:“好!就依你之言!”
北唐军一万步骑列阵于联营大营门前,火把连成长龙,将狭窄的通道照得通红。溃退的联军前锋猝然撞见这堵铁壁,一阵惊慌骚动。然而,混乱中忽然响起一道清厉如鹰唳的女声:
“草原的狼群,宁可撞死在山岩上,也不做被圈宰的羊!”
谷露丹策马出阵,赤色长刀在火光下泛着血光。她未戴头盔,长发在夜风中狂舞,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眼中却燃着近乎癫狂的战意。
身后残存的联军骑兵看清拦路者并非北境主力,而是连日来始终游走侧翼的北唐军,绝望竟瞬间化为暴怒。
“杀出去——!”数千人的咆哮汇成一股声浪。
战斗在顷刻间爆发。
联军像被困已久的猛兽扑向栅栏,北唐军前排长矛方阵被硬生生撞凹。
谷露丹一马当先,赤刀划出半轮血月,两名北唐校尉连人带盾被劈开。腥热血浆喷溅在火把上,发出“滋滋”怪响。
“拦住那女将!”谢铁翼策马冲来,赵福根咬牙紧随。
三匹马在尸骸堆中打转。
谷露丹的刀法毫无花巧,每次挥砍都带着战马冲刺的全力。
谢铁翼举刀硬架,“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虎口迸裂,战刀脱手飞入黑暗。
不等他惊呼,赤色刀光反撩而上,谢铁翼的头颅带着惊愕表情冲天而起,无头尸身在马背上晃了晃才栽倒。
赵福根瞥见滚到脚边的同僚首级,胃里一阵翻腾。“这女人是修罗”他魂飞魄散,扯缰就逃。
主将一逃,北唐军阵线彻底崩溃。
赵范站在高坡上,面沉如水。
脚下峡谷里,北唐军士卒的尸体层层叠叠,许多还保持着奔逃姿势。
血水汇成暗红色细流,渗进初春冻土。另一侧远方,北境军大营方向传来隐约的欢呼——他们昨夜趁联军主力被诱至峡谷,成功劫营,斩首万余。
杨展快步走来,低声道:“清点完毕。我军阵亡三千一百余人,谢铁翼将军殉国,赵福根将军肩背中箭,已包扎。”
中军帐内,赵福根被剥去甲胄,五花大绑按在地上。他肩头裹伤的白布还在渗血,脸色惨白如纸。
“侯爷!末将本欲依令设伏,是谢将军他他执意要正面迎敌,说不能堕了北唐军威啊!”赵福根涕泪横流,额头将地面磕得砰砰响,“末将劝阻不住,反被他激将,这才侯爷饶命!饶命啊!”
杨展与几位将领出列抱拳:“侯爷,羯族主力已至白城,大战在即。赵将军虽有过,但往日亦有战功,可否让他戴罪立功?”
赵范闭目良久。帐外传来士卒收敛尸骸的号子声,悠长凄惶。他睁开眼时,眸光冷硬如铁:
“赵福根,你之罪过,本应斩首祭旗。”他每说一字,赵福根就抖一下,“但念及用人之际——此战你若再犯此错,两罪并罚。”
赵福根几乎瘫软,连连叩首:“谢侯爷不杀之恩!末将必效死力!”
赵范挥手让人将其带下,独自走到帐边。晨曦刺破云层,照亮峡谷中那片狼藉的战场。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远处,白城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渐渐清晰。
北境军与北唐军的连营绵延十数里,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五万大军汇合的气势,让原野上的积雪都仿佛在震颤。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将将领们甲胄上的寒霜融成细密的水珠。
江梅自帐外快步走入,周身还带着战场归来未散的凛冽寒气。
当她看到站在巨幅舆图前的赵范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日苦战的压力、孤立无援的焦灼,在见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化作一股汹涌的热流冲上眼眶。
她强行压下,只是那双总是沉静如湖泊的眸子,此刻漾开了极为明显的波澜,感激、依赖,以及更深层、无法言喻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真想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那坚实的铁甲上,但帐中众将肃立,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比平时低柔了三分:“侯爷,援手之恩,北境军上下,铭记五内。”
赵范转身,目光与她一触即分,平静无波:“郡主言重,同袍相援,分内之事。”但他的指尖,在身侧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此次黑石峡虽有小挫,但联军大败、北境军解围的大局,加之赵范决断驰援的魄力,让他在两军中的威望不降反升。
此刻他立于帐中,无需多言,便自然成了目光交汇的中心。
“斥候最新情报,”赵范以刀鞘点向舆图上白城东南一处蜿蜒河湾,“围困牛黄将军及我北唐两万弟兄的,确系羯族主力‘血狼骑’,约四万众。其战力凶悍,擅野战围歼。我军虽众,不可轻敌。”
他声音沉稳,条理清晰:“今夜,快马持我令箭,急调杨继云、宁飞两部轻骑,限明日午时前,于白家湾完成集结。此地河湾环绕,背靠矮丘,利守利攻,可为支点。”
“燕谷方、杨展听令!”
“末将在!”二将踏前一步。
“着你二人各率本部五千精锐,即刻出发,星夜赶往白家湾,据险立寨,多设鹿角拒马,广布斥候。若遇羯军游骑,驱离即可;若遇其主力挑战,固守待援,绝不可贪功冒进!”
“遵令!”燕谷方与杨展抱拳领命,甲叶铿锵,转身大步出帐,带起一阵冷风。
军务分派已毕,众将陆续散去。
偌大的帅帐,骤然空寂下来,只剩下炭火噼啪的微响,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某种气息。
江梅轻轻挥手,侍立在侧的亲卫与侍女竹叶悄然垂首退出,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喧嚣。
“竹叶,帮我卸甲。”江梅的声音有些微的哑。
侍女竹叶上前,熟练地解开她身上冰冷沉重的玄甲系带。
一片片铁甲卸下,落在铺着兽皮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仿佛卸下了她“江将军”的坚硬外壳。
内里被汗水浸透又捂干的单衣贴在身上,勾勒出不再掩饰的、属于女子的起伏曲线。竹叶又为她披上一件烟霞色的软绒披风,退开一步。
没有了铠甲的阻隔,没有了众将的目光,江梅一步步走向赵范。
帐内暖融的光线下,她仰起脸,眼中再无掩饰,水光潋滟:“赵郎此番若无你,我当真不知”
话未说完,已是哽咽。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前冰凉的护心镜上,披风下柔软的身体因情绪的释放而微微颤抖。
一股混合着淡淡汗味、冷冽体香与战火硝烟的气息包裹而来。
赵范身体骤然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副娇躯的温热与惊人的柔软正透过彼此的衣物传递过来。
连日征战的疲惫、紧绷的心弦、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被这温暖的依靠点燃。
他喉结滚动,猛地伸出双臂,一手环住她的肩背,一手抄过她的腿弯,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江梅低低惊呼一声,双臂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肩颈处。
赵范抱着她,步伐稳健却急切,大步走向与帅帐相连的、用作临时休憩的内室。
侍女竹叶并未走远,只在帐外不远处静候。初时只闻帐内隐约的低语,随即是重物(或许是卸下的甲胄)被不经意碰到的轻响。
接着,传来江梅一声压抑不住的、婉转似吟的闷哼,然后是断断续续、极力隐忍却终化作细碎呜咽的呻吟,间或夹杂着男子粗重的喘息,以及行军榻不堪重负的、有节奏的吱呀声。
竹叶的脸“腾”地红透,心如擂鼓。
她并非懵懂少女,知晓内里正在发生何事。那声音仿佛带着钩子,让她耳根发热,身体深处莫名升起一股燥热与空虚。她忍不住屏息,侧耳贴近帐幕,甚至用指尖极轻地挑开一丝缝隙——
昏黄跳动的烛光下,隐约可见行军榻上凌乱堆叠的衣物,以及两道紧密纠缠的身影。
竹叶猛地缩回手,转身背对营帐,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火辣辣的,口干舌燥。
她不敢再听,那压抑的呻吟与喘息却仿佛穿透帐幕,丝丝缕缕钻进耳朵,搅得她心慌意乱,双腿发软。
她只得用手紧紧捂住耳朵,逃也似的向更远处的阴影里踉跄了几步,寒风拂面,却吹不散周身莫名涌动的热意。
身后营帐内,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久久方息,最终化作一片饱含疲惫与满足的寂静,只有炭火,仍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