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猛与田牢率领着两百余名土匪,沿着蜿蜒的山道向青龙山进发。
这支队伍活脱脱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除了几柄像样的单刀和长枪,更多的是铁锤、耙子、镰刀,甚至还有人握着明晃晃的菜刀和锄头。衣衫更是褴褛不堪,补丁叠着补丁,有些人连鞋都没有,赤脚踩在碎石路上却如履平地。
这些土匪大多是在乡里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平日里偷鸡摸狗、欺男霸女,被官府通缉后便逃上山落草。
也有少数是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谎话骗上山的穷苦人——初来时确实能吃几顿饱饭,可没过几日就被逼着下山打家劫舍。
第一次杀人时手还发抖,可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便渐渐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他娘的,这青龙山的路可真难走!"程猛一脚踢开挡路的碎石,粗声抱怨道。他腰间别着两把板斧,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田牢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提着长衫下摆,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二哥稍安勿躁,待会见到沙里河的人,且看我的眼色行事。"
就在此时,前方树丛中传来三长两短的布谷鸟叫声——这是约定的暗号。程猛立即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很快,两个身影从密林中钻了出来。正是谷里生和夜空。
"黑风山的弟兄们总算到了!"谷里生抱拳行礼,脸上堆着热情的笑,眼神却不住地打量着程猛身后的队伍。
夜空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这群衣衫褴褛的土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少废话,沙里河在哪?"程猛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是说好了一起端了高凤红的老窝吗?"
谷里生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仍保持着笑容:"大当家在另一条路上策应。眼下高凤红就藏在前面的山洞里,手下不过百余人。咱们合兵一处,定能将她一网打尽!"
他刻意略过了沙里河许给他的承诺——只要活捉高凤红,就把青龙山交给他掌管。
这个承诺,沙里河同样也对王一臂说过。此刻的谷里生心里也在盘算:等收拾了高凤红,再和沙里河联手灭了黑风山的人,到时候这一带就都是他们的天下了。
"五百人对一百人,优势在我!"谷里生意气风发地指向远处的山坳,"夜空,你带原来青龙山的弟兄打头阵!我们在后面接应。"
夜空面无表情地领命,转身招呼手下的一百多人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这些曾经的青龙山义军,此刻却要对自己的同伴刀剑相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
此时,在高处的山岩后,高凤红正屏息观察着山下的动静。她突然伸手按住身旁蠢蠢欲动的刀疤,低声道:"别动,你看那边。"
刀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土匪正在山林间缓慢移动,像一群觅食的蚂蚁,正朝着他们藏身的山洞包抄过来。他兴奋地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来得正好!老子还担心这群龟孙子不敢来了呢!"
高凤红眯起眼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注意到山下队伍分成了两拨——前面是夜空率领的叛徒,后面则跟着一群陌生的面孔,应该就是黑风山的援军。
"告诉弟兄们,按原计划行动。"她低声对刀疤吩咐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夜,我要让沙里河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
刀疤点点头,猫着腰退向身后的密林,去传达命令。高凤红则继续凝视着山下越来越近的敌人,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山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整座青龙山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而叹息。
洞口处,三名负责警戒的义军几乎同时发现了山林中潜行的黑影。
其中一人瞳孔骤缩,失声惊呼:“有敌人!”
声音未落,三人已如受惊的野兔,身形一矮,迅捷地向洞内窜去,身影瞬间被洞内的黑暗吞没。
远处的夜空见状,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喊道:“他娘的,跑得倒快!都给老子冲进去!谁活捉高凤红,赏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土匪们如同打了鸡血,发出杂乱的嚎叫,一窝蜂地涌向山洞入口,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们招手。
然而,就在最前面的人刚刚踏入洞口阴影的刹那,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脸上的贪婪和狂热瞬间被惊惧取代,脚步钉在原地,不敢再向前半步。
夜空在后面看得心急火燎,一边往前挤一边骂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不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
当他挤到前列,看清洞内情形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洞口内侧,五十名北境精锐士兵排成三列,如同沉默的岩石,手中的连环弩已然端起,闪着幽冷寒光的弩箭,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洞外拥挤的土匪。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冰冷的杀意,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土匪们都知道这北境制式连环弩的厉害,如此近的距离,五十弩齐发,他们这一百多号人立刻就会变成刺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让众人心头更加发毛的是,这些士兵引而不发,冰冷的眼神透过弩机锁定目标,显然是在等待那个致命的命令。
“中计了!”夜空头皮发麻,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缩到几名身材高大的土匪身后,朝着后方嘶声力竭地大喊:“二当家!他们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土匪流寇,哪里会有正规军配备的盾牌?面对强弩,他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硬抗。
谷里生听到夜空的预警,心中咯噔一下,那句“快撤”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震动声——“嘣!”
紧接着,是无数弩箭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
“嗖!嗖!嗖!”
“是弩箭!快跑啊——!”土匪阵营瞬间炸开,惊恐的呼喊立刻被更加密集的惨叫声淹没。
走在最后面的程猛和田牢,听到前方传来的恐怖声响,脸色剧变。“有埋伏!快撤!”程猛反应极快,挥舞着长刀大吼。
然而,已经太晚了。
就在他们转身欲逃的瞬间,另一侧山林中,又一波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铺天盖地射来,精准地覆盖了他们的退路。
箭矢入肉的闷响、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临死前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乐章。
刹那间,山洞前的空地上便倒下了大片土匪。有的被弩箭当胸穿透,瞬间毙命;有的肩胛或大腿中箭,倒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更有甚者被弩箭巨大的力道带飞,钉在了地上或树干上。
未能立即死去的伤者,徒劳地在血泥中挣扎爬行,试图躲进旁边的草丛,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冲啊!一个不留!”
就在土匪阵营陷入彻底混乱,伤亡惨重之际,赵范清冽而充满杀意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山谷间回荡,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仿佛地底涌出的神兵,埋伏在四周丛林、山岩后、洞口上方乃至洞内的士兵与义军,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从四面八方冲杀而出,雪亮的兵刃反射着日光,向着已经肝胆俱裂的土匪们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