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沉重的锻锤落下。
这一次，没有清脆的金铁交鸣。
声音沉闷，压抑，仿佛砸进了一团棉花里，又像是敲击在紧绷的鼓面之上。
铁砧上，被烈焰烧灼到半熔融状态的【凝霜铁矿】，正剧烈地颤抖着。
它内部那雪花般的晶格结构，在抗拒，在排斥，试图将所有外力偏转、折射出去。
而另一边的【女妖的能量核心】，则在高温中发出不稳定的嗡鸣，混乱的声波能量逸散出来，干扰着金属的重组。
卡尔没有理会。
他的感知，已经与铁锤融为一体。
他不是在锻打一块金属。
他是在驯服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铛！”
第二锤。
力量更重。
【凝霜铁矿】的晶格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但它依旧顽固。
【女妖的能量核心】的嗡鸣声变得尖锐，试图用无形的音波震碎卡尔手中的铁锤。
卡尔的逻辑核心中，模拟锻造的失败画面一闪而过。
高温破坏了晶格。
混乱能量排斥了金属。
错误。
他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应该去“融合”。
而是“镇压”。
用铁锤的绝对秩序，强行将两种混乱的特性，扭曲，重塑，然后禁锢在钢铁的牢笼之中。
“铛！”
第三锤。
卡尔的整个身体都沉了下去，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这一击之中。
这一次，铁砧上爆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不是金属的声音，而是两种能量被强行挤压在一起，发出的痛苦哀嚎。
【凝霜铁矿】的蓝色光芒与【女妖的能量核心】的透明波纹，在锤头之下被砸成了一片混沌的光雾。
光雾被狠狠地压入普通的铁锭之中。
火焰轰然暴涨，将一切吞噬。
卡尔的动作没有停。
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以一种固定的、充满韵律的节奏，反复锻打着那团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铁块。
铛。铛。铛。
每一次敲击，都让那刺耳的尖啸减弱一分。
每一次敲击，都让那混乱的光芒收敛一寸。
他是在谱曲。
用铁锤为笔，铁砧为谱，将一段狂暴的噪音，改写成一首有序的战歌。
终于，当最后一锤落下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铁块在淬火的蒸汽中发出“嗤”的一声，彻底安静下来。
卡尔把它夹出水槽，放在铁砧上。
那是一面盾牌。
一面看起来无比粗糙，甚至有些丑陋的盾牌。
边缘没有打磨，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锤印。颜色是那种最普通的灰黑色，没有任何魔法装备应有的光泽。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学徒失败的练习作。
卡尔伸出手指，触碰盾牌的表面。
【万物溯源】启动。
一片空白。
没有数据流，没有历史画面，什么都没有。
【叮！】
【获得：未命名的粗糙盾牌】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弹出。
没有极品加成。
没有额外属性。
甚至没有得到系统的品质认可。
就像他锻造的第一件“失败品”。
卡尔的逻辑核心却异常平静。
这，才在预料之中。
它的特性，还处于沉睡状态，需要一个特定的“钥匙”来唤醒。
而那把钥匙，就是哀嚎女妖塞壬的歌声。
他需要一个测试者。
一个足够强大，又足够绝望，敢于拿着这块废铁去挑战世界boss的测试者。
铁匠铺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玩家的叫骂。
“秩序之手！你们公会还敢出来？”
“就是！把boss引出来堵门，现在装什么死？”
“花了13银买的装备呢？怎么不去把boss杀了啊？”
卡尔抬起头，正好看到秩序之手阴沉着脸，带着几个核心成员从门口走过。他们正准备去村口，观察塞壬的动向。
“站住。”
卡尔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
秩序之手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这个一直很沉默的铁匠npc。
“卡尔大师？”
卡尔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将那面粗糙的盾牌，放在了柜台上。
“拿着它。”
秩序之手愣住了。
他看着柜台上那面丑陋的盾牌，又看了看卡尔。
“大师……这是？”
“一件装备。”卡尔的回答简洁明了。
旁边，落日余晖忍不住凑上来看了一眼，随即撇了撇嘴。
“会长，这不就是个白板装备吗？连新手任务送的木盾都不如。”
“闭嘴。”秩序之手呵斥了一句。
他尝试着对盾牌使用探查。
【未命名的粗糙盾牌】
品质：无
防御：无
属性：无
说明：一块粗制滥造的金属盾牌，也许可以挡一下哥布林的木棒。
秩序之手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这说明，简直就是在嘲讽。
“大师。”他耐着性子，“您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时间……”
“它能抵挡哀嚎。”卡尔打断了他。
“哀嚎？”
“哀嚎女妖的歌声。”卡尔补充道，“音波，还有精神冲击。”
周围的玩家都听到了，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个npc说他做的破铜烂铁能挡世界boss的技能？”
“秩序之手，你不会真信了吧？”
“我看这铁匠是想钱想疯了，想骗你这个冤大头呢！”
秩序之手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现在是整个河畔村的笑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如果他真的拿着这块“废铁”去找boss，然后被秒杀，那他“秩序之手”这个id，就彻底成了小丑的代名词。
“大师，它没有任何属性。”秩序之手的声音很沉。
“它的属性，需要哀嚎女妖的攻击来‘激活’。”
“激活？”
这个词，秩序之手从未听过。
游戏里的装备，属性都是固定的。哪有什么需要被攻击才能激活的？
这完全不符合游戏逻辑。
“拿着它。”卡尔再次重复，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去顶住她的咏叹调。或者，你们所有人，都等着被她堵在复活点删号。”
最后一句话，让秩序之手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向村庄西边的天空，那里的天空，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幽蓝色的阴影。
恐慌，正在蔓延。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与其在这里被人群嘲讽，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意志，不如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好。”
秩序之手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10个铜币，放在柜台上。
“这面盾牌，我买了。”
他拿起那面粗糙的盾牌。
手感沉重，冰冷。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会长！三思啊！”落日余晖急了。
“走！”
秩序之手没有理会他，转身就朝着村外走去。
背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傻逼！真的买了！”
“坐等秩序之手删号！”
“黎明之刃会长，新手村最大冤种，鉴定完毕！”
秩序之手充耳不闻，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盾牌，一步步走向那正在缓慢逼近村庄的死亡阴影。
……
哀嚎女妖塞壬悬浮在半空，距离河畔村的木制栅栏，已经不足五百米。
她周围的地面，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几个不信邪，试图绕路去矿洞的玩家，在她面前瞬间化为了白光。
她就是一个移动的死亡禁区。
秩序之手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塞壬的面前。
“看！那个傻子真的去了！”
“一个人？他想干嘛？送死？”
村口栅栏后，无数玩家伸长了脖子，准备看一场好戏。
塞壬似乎也“看”到了这个渺小的挑战者。
她那黑洞般的嘴，缓缓张开。
【灵魂哀嚎！】
无形的音波弹，瞬间锁定了秩序之手！
“完了！”
所有人都认得这一招，这是秒杀技能！
秩序之手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将那面粗糙的盾牌举在了身前。
嗡！
就在音波弹即将命中的瞬间，盾牌的表面，突然亮起了一道极其微弱的蓝色光晕。
那光晕一闪即逝。
音波弹撞在盾牌上，没有发生剧烈的爆炸，而是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个鲜红的伤害数字，从秩序之手的头顶冒出。
-25
秩序之手：“……”
栅栏后的玩家们：“……”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秒。
“卧槽？！”
“怎么可能？！格挡了？”
“二十五点伤害？开什么玩笑！那一发不是上百的伤害吗？！”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塞壬的第二阶段技能，发动了。
【共鸣领域！】
以她为中心，一个巨大的音波领域瞬间扩散开来，将秩序之手完全笼罩！
持续掉血！递增伤害！
“-5！”
“-7！”
“-10！”
伤害数字开始从秩序之手头顶不断冒出。
虽然在持续增加，但这掉血速度，和他之前在副本里承受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甚至可以轻松地喝一瓶药剂把血补回来！
真的……有效！
那个npc，没有骗他！
就在这时，一道系统提示，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你的装备‘未命名的粗糙盾牌’在‘哀嚎女妖’的能量冲击下，隐藏特性已激活！】
【装备已命名：抗嚎盾牌】
【品质：蓝色】
【防御：15】
【特效1：精神抗性（初级）——小幅抵抗精神类控制与伤害效果。】
【特效2：回声抵消（中级）——中幅减免音波类技能造成的伤害。】
铁匠铺内。
卡尔正站在锻炉旁，擦拭着那把沉重的锻锤。
他的感知，与那面盾牌之间，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盾牌内部沉睡的秩序，正在被唤醒。
下一秒。
一连串的信息流，在他的逻辑核心中轰然炸开。
【叮！你的造物‘初级抗嚎盾牌’已确立‘秩序’！】
【你已领悟进阶锻造技能：定向锻造！】
【定向锻造：你可以通过特定的锻造流程与材料配比，为装备赋予针对性的抗性与特效。】
【你的锻造技能树已解锁预览……】
一个由无数光点与丝线构成的，无比繁复浩瀚的虚拟构图，在卡尔的意识深处，骤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