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久保诚矢志得意满的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打着刚刚送来的首周电影票房报告。
《戦栗の间》的成绩好的超乎预期。增村保造的招牌和若尾文子的魅力依然无往而不利,电影反馈的上座率持续走高,预计第二周还能再迎来一波增长。
他满意的舒缓脖颈,阳光通过玻璃,在他细心打理的发丝上留下光斑。这可都是他的功劳,因为有他精心策划的营销,这才让这部中等制作在首周就展现出了王者之姿。报表上那些漂亮的数字,都会成为他在行业地位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活埋》?
他嗤笑一声。那部被他当作垫脚石的b级片,连在报表上单独列项的资格都没有,当然就如同溪流导入大海般,无声无息了。
“一切尽在掌握。”他喃喃自语,心情舒畅地端起秘书刚泡好的玉露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田边勇一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异样,将一份还带着油墨味的杂志放在了桌上。
“部长,新一期的《电影旬报》。”
久保随意地“恩”了一声,目光并未从票房报告上移开。直到察觉田边勇一并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刻退下,他才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脸上的从容便瞬间冻结。
封面上,一行粗黑的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活埋”:来自地狱的现实主义》
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目光死死锁住那些铅字。
“美学的革命”,“存在的革命”,“新时代的敲门声”。每一个词都象一把冰冷的匕首,捅穿了他刚刚创建起来的得意。他快速翻动着杂志,佐久间聪的激赏,其他影评人的跟风赞扬。
好评的焦点,无一例外,全都集中在武藏海和那部该死的《活埋》上!
不是增村保造,不是若尾文子,而是那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无名小卒!
“大映公司将《活埋》作为《戦栗の间》的附赠片,犯下了一个美丽的错误。他们以为观众需要的是精致的甜点,却不知道这个时代渴望的是烈酒”
读到这一句时,久保感觉自己的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猛地将杂志摔在桌上,茶水溅湿了昂贵的报表。
“荒谬!无耻!”他低吼道,“这些只会摇笔杆子的混蛋懂什么?!”
就在他怒火攻心,几乎要将杂志撕碎之际,办公桌上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沸腾的杀意,抓起听筒。
“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带着几分江湖气的笑声:“久保部长,恭喜啊,听说你们大映又出了部叫座的片子?”
是菱近会的若头补佐,池上。久保的心猛地一沉。
“池上先生,您指的是《战栗空间》吧?票房确实不错”他试图引导话题。
“哈哈哈,久保部长,别跟我打马虎眼。”池上的笑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说的是那部《活埋》。我们会里几家影院,想放这部片子。拷贝的事情,就按老规矩办,没问题吧?”
久保的指关节捏得发白。他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大映与这些极道组织的牵扯由来已久,从片场土方工程到影院周边的“秩序维护”,菱近会为大映处理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而提供一些热门影片的拷贝,本就是维系这条利益链条的“惯例”之一。
“我明白了,池上先生。我会安排人送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挂断电话,久保胸膛剧烈起伏,无能狂怒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被自己最看不起的b级片打脸,还要被黑帮如此轻篾地使唤,双重羞辱让他几乎失控。
“部长”田边勇一站在一旁,禁若寒蝉。
“砰!”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不合时宜地推开。一个戴着眼镜,胸前挂着宣传部的牌子的年轻女职员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手里竟然也拿着一本《电影旬报》。
“滚出去!”久保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厉声喝道。
女职员吓得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声音细若蚊蝇:“非,非常抱歉,久保部长!是我们部长让我来的,他说,《活埋》现在的舆论势头很猛,希望制作部能提供一些武藏海监督和影片的详细资料,我们宣传部需要跟进,做一些专题宣传”
宣传部!连公司内部的其他部门,都开始绕过他,直接将《活埋》和武藏海视为值得重点宣传的资产了!
久保感觉一阵眩晕,他强撑着几乎要爆炸的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知道了。我会让人把资料送过去。”
秘书如蒙大赦,赶紧关上门溜了。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田边勇一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久保闭上眼,深吸几口气,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过来。他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夺回控制权。
“田边,”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你立刻去数据库,把《活埋》的所有母带和版权文档,全部拿到我这里来。立刻!”
“是!部长!”田边勇一不敢多问,转身就向门口快步走去。
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丁铃铃!”
久保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再次突兀的响了起来。
久保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我是久保。”
电话那头,大映的社长,永田雅一的声音平淡地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诚矢啊,《电影旬报》的报道,我看到了。”
久保的心猛地一沉。
“看来,我们公司还真是藏龙卧虎嘛。”永田社长的语气依旧轻松,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这样,你安排一下。过几天,带那位武藏海监督,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我想见见他。”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甚至没有提及他这位制作部部长的任何功劳。这是一道直接越过他的指令。
“是,社长。我会安排。”久保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
电话挂断,传来忙音。
田边勇一还僵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久保诚矢没有回头,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田边出去。当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地、颓然地跌坐进他那张昂贵的皮质座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