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烨想亡盛家,自己焉能坐以待毙。
此刻,盛太后看着盛妩:“你这般说,看来是无所顾忌,想与哀家和盛家撇开关系?”
盛妩来就是为此:“太后娘娘,永昌侯已与我断亲,他不再是我父亲,我和盛家也已无关系。”
话音刚落,永昌侯突然推门而入,一双冷厉的眸子,直盯着盛妩,眼中似燃了两簇幽火,“逆女——”
“你想与盛家撇清关系,先把你这条命还回来半条。”
盛妩看着他:“若是有选择,我不想生在你家,也不想做你的女儿。”
“混账东西。”永昌侯气冲冲的上前,怒指着盛妩的鼻子:“盛家再不好,也养你十五年,你和离归家,盛家也收留你,若是没有盛家,哪有你如今的好日子?”
听到这,盛妩直接站起身,“好日子?即便这是你嘴里的好日子,也不是借着你的光。
从小到大,你没有把我当女儿待过,甚至,你看府里丫鬟的眼神,都比看我柔和。
和离那年,你不仅打了我,你还让我去投汴梁河,去外面寻棵树吊死。
我若不是怀了孩子,当真就寻了自尽,我能活到现在,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盛妩胸口起伏,这是她第一次和永昌侯这般说话,从前她都是低头挨训,可哪怕她再乖巧,在他嘴里自己也是逆女,讨他厌的逆女。
今日就和他们说明白,说彻底。
“你厌恶母亲,厌恶我,母亲死了。我如今也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断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亲缘已尽,莫再相认,勿扰门楣。
这是你当初亲笔写下的,望永昌侯谨记。”
永昌侯气得浑身发抖,双眼瞪得浑圆,突然,他猛地扬起手,朝盛妩的脸颊扇去。
盛太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就在那巴掌即将落在盛妩脸上的一刹那,一只纤细的手如同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抓住永昌侯的手腕。
小舒道:“侯爷,娘娘可是陛下的女人,您这一巴掌打下去,打的可不仅仅是娘娘的脸,更是陛下的脸啊!您真的确定要打吗?”
永昌侯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司烨那张冷峻的面庞,以及他端坐在金銮殿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这一巴掌他若打下去,会是什么后果,永昌侯不由得看向太后。
这个姐姐生气发狠时,是什么模样,永昌侯最清楚。见她微眯起眼,神色幽冷的瞪着盛妩,永昌侯好似得了胆子。
皇帝厉害又怎么样,凡是得罪他阿姐的人,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司烨!他的命也快到头了!
这一巴掌,永昌侯终是没有打下去。
他等着看日后司烨身死之后,这个不孝女会如何带着孩子,跪在盛家门前苦苦哀求庇护。
到时候定要她还来半条命!
他的手刚刚放下,盛太后却突然站起身来。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盛妩的脸颊之上。
见盛妩看过来,盛太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永昌侯固然不敢对你动手,可哀家是大晋的太后,皇帝的嫡母,难道还没有资格打你这个背弃家族的不孝女吗?”
盛妩站在那,白皙的脸上快速浮起五根手指印,耳边几缕碎发,凌乱的贴在脸上。
大晋的太后,确实有资格打自己。
打完了这一下,便和盛家撕破脸,往后也不用表面装和睦。
“你是太后,是皇帝的嫡母,便是皇帝也不敢违背孝道,对您不敬。您打我,我受着。不过,这打人的理由,你得换换。”
盛妩咬字清晰:“我不是盛家人,我跟你们没有关系,更不是你们嘴里的不孝女。”
说罢,抬起脚就走。小舒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脸上的红肿,想到义父对她的嘱托,小舒很自责。
“娘娘,咱们就不该来的。”
盛妩停下脚步,“你不了解太后的手段,我不来,她定要给我按个不敬长辈的罪名,怎么着都得受罚。”
“可以告诉陛下啊!”
“大晋以孝治国,早前传出皇帝跟太后不和的消息,皇帝立马就为太后举办筵宴,如今北边战事未停,就是告诉他,他又能怎么样呢?
真要叫他因为我和太后闹出不愉快,被有心人传出去,只怕我要落个祸国妖妃的名号。”
目光穿过宫墙楼宇,盛妩望着静思殿的方向,那位肚子里还怀着龙嗣呢!
以自己对盛太后的了解,她若知道沈薇怀孕,定不会叫那孩子出生。
且,叫太后和她先斗上。
出了慈宁门,正好瞧见贤妃从对面的慈宁花园走出来。
“姐姐。”贤妃叫住她,看到她的脸,“你的脸?”
盛妩瞧着贤妃脸上未消的淤青,又抬手抚住自己红肿的脸,嘴角扯开一抹苦笑:“咱俩也算同病相连了。”
听了这话,贤妃往对面慈宁宫的方向看了眼,想来打她的是太后娘娘。
外面传的没错,盛妩果然和盛太后关系不好。
不由得哀哀一叹:“这般瞧着,好像咱俩同病相怜,可你有陛下的宠爱,我什么都没有。我才是真的可怜。”
盛妩轻声:“这宫里,最不能当真的就是皇帝的宠爱。浮云泡沫,不知哪会儿就散了。唯有生下皇子,才是一辈子的依仗。”
这话贤妃是认可的,她小娘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要是信了男人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又见盛妩朝她缓缓施了一礼:“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了,贤妃娘娘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来我那坐坐。”
贤妃看着盛妩离去的背影,眸色复杂。
出了慈宁巷,往北没有多远就是隆宗门,盛妩站在门外,仰头望着天,阳光洒在她身上,那半张肿胀的脸在日光中,越发显眼。
片刻,小舒从慈宁巷的拐角跑来,一到她身边就道:“娘娘,贤妃进慈宁宫了。我听见门口值守的太监议论,她一早进了慈宁门两回,想必是听了您的话,决定将沈薇的事告诉太后。”
盛妩垂眸,朝小舒点了点头,接着,进了隆宗门,绕个远道,想着经过尚书房,正好看看棠儿。
穿过面阔五间的隆宗门,盛妩脚步一顿,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与她隔着廊道对望。
心里蓦地泛起一股酸涩,所有的逞强,伪装,在看见他的时候,都不攻而破。
江枕鸿亦看着她,六年,他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愿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在这里受苦,无能为力。
那红肿的指印,刺的他眼帘轻颤,垂落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攥紧起来。
眼梢之下,一抹浅浅的红,暗藏着凛冬的霜寒。
片刻,见她退回去,江枕鸿眼中某些情绪翻腾,却终是闭了闭眼。
那夜,叫她独自抱着孩子,离开江府,她是怨自己了吧!
冬日的凛风吹过,他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冷,就像被几条锁链束缚住,甚至,连远远看她片刻,都已是难得的奢望。
他看着盛妩离去的方向,六年朝夕相伴,错过的这般干脆,他满心都是遗憾。
不远处的军机处二楼阁台,司烨斜坐在高椅上,两腿交叠,单手慵懒的撑着下颚,望着底下的人,唇角轻勾,眉间似乎带着笑,又似乎一片凉薄。
傍晚,盛妩神色恹恹的靠在软垫上,黄昏的浅蕴,柔柔的洒在她脸上。
听到石疯子送药来了,坐在她身旁的棠儿,直接站起身,“娘,我回屋看会儿书。”
盛妩点头,她刚出了屋子,石疯子就进了屋,人瞧着蔫蔫的,将药放到桌子上。
又朝屋里的宫女太监比划:“你们可有见过我的小红?这么长,这么粗,通体发红的一条小蛇。”
这两日他每次过来都要这般问上一遍,宫人们都能把他这话倒背入流了!
没等他说完,都纷纷摇头。
石疯子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魔怔的念叨:“我的小红,我的红红······”
这般瞧着,当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待盛妩喝完药,他抬起脑袋,瞅着盛妩:“都怪你,你要是能生孩子,你男人也不会寻我进宫,我不进宫,我的红红就不会丢。
你知道吗?红红是我师傅的师傅传给我师傅的,我师傅又传给我,它一百多岁了,是万蛊之王,是南越至宝!这下丢了,我还怎么回去啊!”
“啊——呜呜——烦死了,我犯哪门子贱,非得跑来看你们······哎哎哎,倒霉死了。”
他一会哭一会叹气,将一头银色的头发,揪成了鸡窝。
一屋的宫人都觉得他不正常,盛妩看了眼空了的药碗,有种想抠嗓子眼的冲动。
石疯子疯了,他的药不会也不正常吧?
待石疯子失魂落魄的走后,盛妩赶紧让小舒找个痰盂过来,正扣着嗓子眼呕吐,就听见殿外张德全的声音。
“都仔细点,摔了碰了,就把你们脑袋拧了扔猪圈里。”
御前的人,有的捧着文房四宝,有的抱着雕花木箱,盛妩直起腰看着他们将东西搬进她的寝殿。
小舒站在门口,疑惑的问:“张二总管,这些是什么?”
“陛下的生活用品,那石疯子的蛇有剧毒,咬人一口,神仙难救,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陛下要暂时住在琼华宫。”
张德全说着,往屋里瞟了眼,故意捏着嗓子道,“你家娘娘有福气喽!后宫里的女人,干巴巴的守活寡,这天子雨露,全都落在了琼华宫,明年这个时候,指定能抱上奶娃娃。”
盛妩在屋里听着,差点绞碎了手里的帕子。
也不知是抠的很了,还是真恶心,胃里翻腾的厉害,一口将刚喝下的药全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