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幸……”
一个带着哭腔、软糯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声音,
轻轻响起,瞬间在他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仅仅两个字,裴衍幸挺拔的身形陡然僵住。
他猛地转过身,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
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站在不远处、周身仿佛被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完全包裹住的人儿。
真的是她!
那人儿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小嘴瘪得更加厉害,
原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金豆子,此刻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也不出声,就那么无声地、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耸动,哭得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衍幸垂在身侧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几乎要攥碎了才堪堪压制住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冲上去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的疯狂冲动。
他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地开口,嗓音因极力的压抑而沙哑不堪,止不住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来孤的宫邸?”
他试图用“孤”这样疏离的自称,用那般淡漠冰冷的语气,
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将她推离这危险的中心。
可那控制不住的、泄露了真实心绪的颤音,却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完了。
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决绝,都不过是纸糊的壁垒,不堪一击。
“阿幸……”
严初才不管他语气有多冷硬,话语有多淡漠。
只执拗地伸出双手,软软地要求,
“我要抱抱……”
话音未落,她几乎不等他反应,就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精准地撞进他怀里,小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霸道地抓起他那只紧握的、尚且僵硬着的大手,
不由分说地环在了自己纤细的腰侧,用实际行动命令他——
抱紧她。
裴衍幸苦苦构筑的心防,在那具温软身躯撞入怀中的瞬间,便轰然倒塌,分崩离析。
他渴望了那么久、想到心口发疼的温软身子,此刻真真切切地嵌在他的怀里,
带着令他心悸的暖意和熟悉的柔软曲线;
那把娇声娇气、曾在他耳边无数次撒娇耍赖的嗓音,此刻不再是记忆中的回响,
而是带着真实的哭腔和温度,清晰地萦绕在耳畔;
他的手……终于再一次,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他失而复得的、心心念念的珍宝,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
他要如何再继续伪装那副该死的冷淡模样?
他做不到,彻底完蛋了……
“初初……初初……”
他再也抑制不住,一声声无意识地、近乎虔诚地呢喃着这个刻入灵魂的名字。
高大的身躯难以自持地俯下,将脸深深埋进她纤细脆弱的颈窝,
贪婪又近乎疯狂地汲取着她身上那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
那双曾执掌乾坤、批阅奏章的手,此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牢牢锁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用尽全力地将她箍向自己,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蓄在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砸落在她细腻的颈侧皮肤上,
带着四年积压的恐惧、绝望与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决堤。
严初窝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被他这般紧密地拥着,
感受着他同样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阿幸真坏…”
她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抽抽搭搭地、口齿不清地控诉这个让她伤心难过的“坏男人”,
“不来看我…还、还要我滚…”
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价值不菲的太子常服上。
“没有…初初…没有…”
裴衍幸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哭腔,
慌乱地一声声哄着,解释苍白却又无比真挚,
“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你滚,阿幸错了…是阿幸不好,让阿幸好好抱抱…我的初初…”
他语无伦次,只想用最紧密的拥抱来填补这四年的空白与亏欠。
“就光抱抱么?”
严初却不满足,在他箍得紧紧的怀里努力蛄蛹着,终于挣出一个小脑袋。
她仰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格外明亮,带着点不满和娇嗔,
粉嫩的唇瓣微微撅起,形成一个清晰的、等待亲吻的弧度。
裴衍幸垂眸,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泪痕未干的小脸。
那上面还带着委屈,噘着嘴,甚至有些气鼓鼓的,却鲜活、灵动,充满了生机。
这一刻,那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幸福感,
如同破开坚冰的春水,伴随着怀中真实存在的初初,
汹涌而温暖地,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紧紧包裹。
然而,预料中的亲吻并未落下。
裴衍幸只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潮,
俯身将怀中娇软的人儿打横抱起,步履沉稳地走向床榻。
细之又细地将她妥帖地塞进自己那床铺得厚实、带着他体温和淡淡龙涎香的锦被中,严严实实地裹好。
“屋内还未及准备炭火,初初穿得太单薄了。”
他温声开口,指尖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语气里带着未尽的爱怜与关慰。
初春的夜晚依旧沁着寒意,
尤其这小家伙竟连件披风都没带,只穿着春季的单薄襦裙就跑来了,手脚都带着夜间的凉意。
他实在怕极了。
怕她重伤初愈,元气未复,再染上风寒,
哪怕只是一丁点不适,他都无法承受。
严初乖巧地靠在床头,大半个身子都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和那双依旧氤氲着水汽的眼睛。
她也不说话,就那样不依不饶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裴衍幸,长睫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控诉和催促:
她都准备好了,他怎么还不亲?
裴衍幸看着她这副一门心思只惦记着亲亲、浑然将其他抛诸脑后的娇憨模样,
心底的沉重竟被冲散些许,忍不住低低地轻笑出声。
抬手,无比爱怜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触感。
可笑意渐敛,再是不舍,有些话,他必须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