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主卧浴室里水声哗然,雾气模糊了玻璃。
林溪靠在宽大的浴缸边缘,半阖着眼,享受着。
顾衍站在她身后,正用他那双掌控着商业帝国生杀大权的手,为她清洗长发。
修长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她的头皮,舒缓着她一整日的思绪。
“在想什么?”顾衍的嗓音穿过水声,自她头顶落下,低沉磁性。
“没想什么。”林溪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娇懒,“就是觉得,今天晚餐的牛排味道不错。”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顾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力道也随之加重了几分。
“是吗?”男人的声音更沉了,“我倒觉得,某人今天的心情,比牛排的味道好得多。”
林溪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水波荡漾,她睁开水汽氤氲的眼,转过头仰视着身后那个俊脸紧绷的男人。
“顾三爷。”她眼波流转,带着促狭的笑意,“你这醋味,再浓一点,我这浴缸里的水,都要变成山西陈醋了。”
“哼。”顾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默认了。
他就是吃醋了。
他堂堂顾氏集团的掌舵人,如今却要和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失忆岳父争风吃醋。
这事要是传出去,苏青那帮人怕是能笑上一年。
可他就是不爽。
“他是我爸爸。”林溪的语气里透着无奈,也带着安抚。
“他现在,只是一个拥有你父亲身体的陌生男人。”顾衍冷冷地纠正。
他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发丝,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在他彻底恢复记忆,并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意志之前,我不允许你再跟他有任何超出安全距离的接触。”
“比如?”林溪明知故问,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比如,接受他的投喂。”顾衍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几个字。
“还有,不许对他笑得那么好看。”
“你的笑,只能是我的。”
看着他这副霸道又幼稚的样子,林溪觉得又好气,又窝心。
她忽然从水中站了起来。
晶莹的水珠顺着她优美的身形滚落,在灯光下折射出惑人的光泽。
顾衍的呼吸,刹那间乱了节拍。
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
林溪擦干审替,系上丝质睡袍的带子,赤着脚走到他面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凉意,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强迫那双燃烧着火焰的黑眸与自己对视。
“顾先生。”她的声音,因刚出浴而带着独特的魅惑,“你是不是在害怕?”
“害怕?”顾衍的声线也哑了几分。
“是啊。”林溪踮起脚,呼吸更近地拂过他的纯畔,“害怕我爸爸恢复记忆以后,会发现你这个‘顾家人’,然后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这个猜测,戳中了顾衍内心最深处那丝隐秘的担忧。
墨时谦太强,也太神秘。
如果他恢复记忆,记起当年的血海深仇,他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顶着“顾家”姓氏的女婿?
“你在我心里,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彷徨,林溪柔软的唇,在他的薄唇上,郑重而轻柔地印了一下。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将来变成什么样,他是我血脉相连的父亲。”
“而你。”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是我顾衍的男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林溪,这辈子唯一的,合法的,丈夫。”
这番话,瞬间冲散了顾衍心中所有的阴霾与焦躁。
他眼底的火焰轰然引爆,一把将她拦要报起,大步走出浴室,毫不温柔地将她扔进喔室的闯上。
“你说的。”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他指腹摩挲着她脸颊。
“这辈子,你从里到外,连同灵魂,都烙着我顾衍的印记。”
“要是敢反悔……”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喑哑狠戾:“我就给你造一个黄金牢笼,让你这辈子都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威胁的话语,霸道得不讲道理。
可林溪却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后怕。
她勾住他的脖颈,用一个蝉棉的雯,回应了他所有的不安。
这一夜,顾衍用最疯况的方式,反复宣示着那深入骨血的主权。
翌日,顾衍神清气爽地去了公司。
林溪带着墨时谦,走进了别墅西翼那间专门为他改造的画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崭新画布的清香。
她想验证一个猜想,那个属于画家“阿墨”的本能,是否还沉睡在他的身体里。
墨时谦走进画室,目光扫过那些林立的画架和各色顶级颜料,空洞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平静。
林溪没有打扰他,自己走到一张画架前,拿起画笔,像个初学者一样,笨拙地在空白的画布上涂抹。
她画得很拙劣,但她画得很专注。
墨时谦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她将天空涂满,看着她让草地蔓延,看着她用最鲜艳的红色,在画中央,画了一朵奇形怪状的太阳花。
当林溪落下最后一笔时,墨时谦忽然动了。
他走上前,伸出手,从她微怔的手中,自然而然地,拿过了那支画笔。
他走向另一张空白的画布,站定。
他拿起画笔,在颜料盒上空悬停片刻,随即蘸取了最纯粹的几种颜色。
然后,他落下了,时隔三十年的,第一笔。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开关被瞬间打开。
他身上所有的生涩与笨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支画笔在他的手中,不再是工具,而是他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拥有了灵魂。
线条、色彩、光影,在他的笔下,以一种令人心神震颤的方式,被组合,被呈现。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绝对自信。
他画的,是一双眼睛。
一双与林溪如出一辙的,清澈明亮的眼眸。
那双被画出来的眼睛里,有江南烟雨的朦胧,有初见时的惊艳,有燃尽一切的爱意,更有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画毕,他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副画,转身,步伐有些踉跄地离开了画室。
只留下林溪一个人,呆立在画前,泪水早已决堤。
那个温柔的画家阿墨,他一直都在。
他只是被锁在了身体的最深处,而唤醒他的钥匙,是爱,是那段永不磨灭的记忆。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苏明远的加密通讯请求,出现在顾衍的电脑屏幕上。
“三爷,有重大发现!”接通后,苏明远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将一份加密文件传输过来。
文件解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像素极低,泛黄模糊的黑白证件照。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男人,眉眼锋利,英姿飒爽。
尽管模糊,但那熟悉的轮廓,那股傲然于世的气质……
分明就是年轻时的墨时谦!
顾衍的心脏,重重一跳。
“这是?”
“三十五年前,国内曾存在一支代号‘麒麟’的绝密特殊行动部队。”苏明远语速极快地汇报。
“直属最高层,专职处理各类无法公开的超自然事件与境外特殊威胁。”
“照片上的这个人,是‘麒麟’部队当年的王牌,最顶尖的特工,代号‘墨影’!”
“三十年前,‘墨影’在一次针对东南亚某文物走私集团的长期卧底行动中,为保护一件国宝,与敌人同归于尽,被记录为……牺牲。”
“他的档案,至今仍是最高机密。”
文物走私集团。
顾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这个集团,是否与‘收藏家俱乐部’有关?”
“有直接关系!”苏明远的声音肯定无比,“我们深挖后发现,那个集团的幕后金主,正是‘收藏家俱乐部’在亚洲区最早的代理人之一!”
所有散落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轰然串起!
顾衍的脑海中,瞬间构建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一个叫“墨影”的顶级特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以画家“阿墨”的身份作为掩护,却意外地,爱上了他本该调查和守护的“圣女”林婉清。
为了这份不容于世的爱情,他不惜策划了一场“死亡”,假死脱身,放弃了过去的一切身份与荣耀。
他以为能就此拥抱新生,却没想到,那只幕后的黑手,从未放过他们。
顾衍挂断通讯,浑身冰凉。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悲剧。
那是一个英雄,为了一份爱,甘愿折断羽翼,坠入凡尘,却最终被宿命拖入深渊的悲壮史诗。
这份沉甸甸的过往,如今,化作了复仇的火焰,不仅压在林溪的肩上,也压在了他顾衍的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溪的号码。
他必须立刻告诉她。
她的父亲,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逃避者。
他是一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