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清和几乎是逃似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房门在身后合上,脑海中不断充斥茯苓那声“清和哥哥”和她明媚的笑魇。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尽是挣扎。半晌,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没有留情,打得又重又狠。
“畜生!”他低咒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沉清和,你真是个混帐!”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茯苓动了这等不该有的妄念?当年若非沉家父母心善,将他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带回,悉心教养,视如己出,他沉清和焉能有今日?养恩大于天,他非但未能报答万一,竟还对自己的妹妹生出这般龌龊心思!
若是让外人知晓,那些污言秽语会如何中伤茯苓?养父养母又会如何伤心失望?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会将茯苓推向何等难堪的境地。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他心如刀绞。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他亲眼看着她如何扛起家族希望,她脑子里总是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她谈论生意时的志在必得,面对困难她总能第一时间解决,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与依赖……都让沉清和着迷。
在他眼中,茯苓一直在发光。他早已被这光芒深深吸引,无可救药地沉溺其中。
情感与理智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一边是恩情与伦常的重压,一边是内心深处最炽热的悸动。他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
接连几日,茯苓都觉出些不对劲来。
沉清和似乎在刻意躲着她。
若在以往,他总会寻些由头来与她商议事务,或是一同用膳,说些他跑商时候的见闻。可如今,但凡是需要与她交接的事,他都遣了下人来回话;即便在回廊偶遇,他也总是目光一闪,匆匆找个借口便转身离开,那模样,活象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这日,茯苓刚从外面回来,远远便看见沉清和站在庭院中与管家说话。她正想上前打个招呼,谁知沉清和眼角馀光瞥见她,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对着管家胡乱交代两句,几乎是立刻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茯苓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微微蹙眉,心里头一次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这身藕荷色的襦裙,并无不妥。
回到房里,茯苓没忍住,走到镜子前,左右端详着镜中那张熟悉的脸庞,语,问旁边的小桃:“小桃,你瞧我近来是模样变得凶恶了,还是哪里不妥?怎地看着竟象是会吃人一般?”
小桃是个实心眼的姑娘,闻言当真凑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镜中的小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若点朱,肌肤细腻更胜上好的羊脂玉。尤其是生了小少爷后,褪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眉宇间增添了一分风韵。
她看得认真,随即用力摇头,语气笃定:“小姐您说什么呢!您不可怕,一点儿也不!您是小桃见过最漂亮、最温柔的人了!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她顿了顿,象是想到什么,小声嘀咕:“倒是清和少爷最近怪怪的,是不是帐目上出了什么岔子,怕您说他?”
茯苓被小桃这憨直的话逗得莞尔,心下却并未释然。帐目?沉清和打理帐目比她还在行。
还没等茯苓寻个合适的时机去找沉清和问个明白,沉清和反倒自己先来了。
他站在书房门口,不似往日那般从容。进了门,也只是低着头,目光游移,始终不敢与茯苓对视。
茯苓见他这般情状,心中疑惑更甚,却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他开口。
沉清和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要扳倒孙家,绝非易事。他们在朝中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思虑已久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靠山,一个连孙家背后之人也不敢轻易开罪的靠山。”
“如今的皇后娘娘,乃是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其兄正领兵在塞外与狄人作战,战事吃紧。然而……”他抬起眼,飞快地瞥了茯苓一眼,又迅速垂下,“陛下重文轻武,户部那帮人惯会看眼色行事,边军的军饷已经拖欠了数月之久。皇后娘娘在宫中,如今最忧心的莫过于此事。”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渐渐沉稳下来,“若在此时,我们能设法为边军补上这部分军饷,解了皇后娘娘的燃眉之急,这份情,还怕攀不上皇后吗?只要得了皇后的青睐,皇商之事,便成功了大半。”
他将这计划说完,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他依旧低着头,等待着茯苓的回应。
他知道茯苓最近在忧心什么。
支撑起整个沉家未来的重担,都沉沉地压在她肩上。她总是表现得从容不迫,可他知道,她并非不累。
他想让她开心一点
就为了这个,哪怕前路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过去,替她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