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铁锅烧肉空当,凌峰往木盆里舀水,开始清洗野蘑茹。
然后装起铁锅里的鸡肉,在肉汤里放入鲜蘑菇,加入少许盐。
他烧菜做家务的动作,麻利又娴熟,芸娘都看呆了。
感觉他真像是换了个人。
因为她记忆中的凌大郎,从不做家务。
还有,他说‘我’,而不讲‘俺’,不知跟谁学的。
总之,变得很多。
凌峰见状,自然想到自己不小心露了馅。
这些都是前世,在家里空闲时帮母亲做家务,学会的。
可转眼一想,自己言行举止,也不用刻意掩饰,更不用说明解释。
这种事越小心翼翼,只会越乱套。
原主这两年都在外面鬼混,狼牙镇和赌场里三教九流,走南闯北的人很多。
学得不伦不类也算正常。
一会工夫,餐桌上摆上大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红烧山鸡,大罐肉汤鲜蘑菇。
两人这才高兴地坐下来开吃。
“山鸡肉你多吃点,我吃过半只,现在是饱的。”
凌峰往芸娘碗里挟了几块山鸡肉,柔声道。
其实,数小时的奔走砍柴,半只山鸡消化得差不多了。
“嗯,大郎一起吃,俺吃不完。”
芸娘嘴里啃着块山鸡肉,含糊不清地谦让。
“好好,我喜欢吃鲜蘑菇,这汤很鲜很有营养。”
冷不丁又冒出个‘营养’两字,让芸娘很茫然地瞅了他一眼。
这啥意思?
忽地,她的脸上绽开笑意,像一朵害羞的山菊花。
这词大概是滋补的意思。
说明他是在关心她,故意说得很斯文。
凌家在村里算是富裕人家,从小,她和凌峰俩被凌伯送到村里沈先生的私塾念书。
凌峰发觉自己又说漏了嘴,同样不解释。
以后这种说漏嘴的情况,多着呢。
现在,就算是打预防针,让她习惯成自然。
接下来他要喝蘑菇菌汤,开始寻找汤碗,却发现家里没有多余的碗。
不讲究了。
他用木瓢子舀起来直接喝,芸娘毫不介意。
乡下人家,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和谐起来。
肉香味伴随着热蒸气,飘逸出厨房,一直飘到小院外的道路上。
一对五旬年纪的男女,正好从院外路过。
嗅到肉香味,那婆娘馋涎欲滴,对身旁男人说道:
“是谁家里在烧肉?这味挺香的。
肩扛锄头的农夫,不耐烦地呵斥道:
“你管它是谁家,这一带有不少猎户,家里煮食点野味,这很正常嘛,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
“咱们还是快走吧,俺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家去赶紧开饭!”
“嗯?”
婆娘鼻子像狗似的嗅着,“像是从凌猎户家院子里飘出来的肉香味?”
那婆娘并没理会男人不耐烦口气,而是专注地走向右侧小院。
“凌猎户家?”
农夫闻言嗤之以鼻:
“哼…凌猎户都死了,落下个赌徒败家子,还吃肉?喝西北风差不多!”
“你的鼻头忒不灵光。”
婆娘埋怨,逐上前敲门。
“咚咚咚…”
正在吃肉喝汤的凌峰和芸娘俩,不约而同地抬头相望。
都在寻思同一个问题:
有谁会在这时候来敲门?
“你吃吧,我去开门。”
凌峰放下筷子,准备起身。
“不…你坐着别动,我去!”
芸娘眉头微微一皱,摆了摆手起身走出厨房。
凌峰见状尴尬一笑,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下。
他心里明白,芸娘是怀疑赌鬼上门相约。
“谁呀?”
芸娘边走边问。
“是我!村东头的姚氏。”
院门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带着不满情绪。
芸娘听得这声音和姓氏,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姚氏夫家姓莫,一大家子人是去年,才从关外逃避仇家过来。
发现石窑村有水源,便落脚在此成了农夫。
家里人多劳力足,村里靠山坡又有许多荒地,莫家人就在这里开荒耕耘,担水浇灌。
芸娘今春在自家院外,也开了几块荒地,种了些苞谷蔬菜瓜果啥的。
而这些庄稼种子,是她跟姚氏开口赊的。
原本以为过些日子,卖了鸡蛋换钱就还。
哪知道几次用鸡蛋换来的钱,都被凌峰搜走押赌桌上了。
所以,一直欠着。
姚氏呢,见芸娘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二三十文的种子钱,也就没来讨要。
来要,估计也没有,何必碰灰倒霉呢。
可如今人家吃上肉了,她心里面一下子失衡。
“莫婶,请进屋来坐吧!”
芸娘打开院门,瞧见姚氏黑脸杵着,连忙赔笑。
“小日子过得不错嘛,都吃上肉了,啊…”
姚氏没理会芸娘客气,阴阳怪气继续:
“这开春来的几次种子钱,加起来…少说有…有五十文,你什么时候给啊?”
赊账跟欠债是一个道理。
自古以来,欠债不还,那是件十分丢人的事。
被姚氏一顿抢白,芸娘羞愧难当,满脸通红,她尬笑了笑解释道:
“莫婶,咱家日子一直都难过,今天是他不知哪根筋开了窍,出去打了些小东西回来。”
“咱就煮了点解解馋,您的种子钱,请再容俺几日,待孵出小鸡崽换了钱,立马还您。”
“少废话,五十文种子钱拖上大半年,俺给过你脸了,可你自己不识相,给脸不要脸!”
“大伙快来瞧瞧…借钱的都没吃上肉,欠债的竟先吃上了,这是什么道理?”
只见她老脸一沉,嗓门高上八度,得理不饶人地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你现在还钱,否则,可别怪老娘骂大街哦!”
姚氏可不是什么善茬,在关外是出了名的恶妇,来到关内是装善。
这下,她原形毕露。
左邻右舍村民,闻见吵闹声都开门出来看热闹。
这年头,乡下没戏看,听到吵架声都不要命了,放下饭碗就来。
“莫婶!您再容俺几天行吗?”
芸娘脸皮薄,这情形她第一次,急得低声下气恳求,眼泪婆娑。
“不行!马上还钱来!”
“”
姚氏双手一叉,声嘶力竭地大声嚷嚷,满嘴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瞧她的嘴脸,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凌家欠她多少两银子呢。
“婶子,家里真的分文没有,俺给您跪下了。”
芸娘不堪辱骂,只能双膝跪地、哭泣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