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并没有动弹。
“那行,你和他最后做个告别,”塞拉斯语气平淡得近乎冷酷,“半个小时后,半个小时后,我来为他主持祷告,引导他安息。”
卢卡斯猛地抬起头,几乎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你是真的没有心吗?”
“我有没有心不重要,你难道要让他的灵魂困在此地吗?”塞拉斯迎着他的目光,眼中压抑着翻涌的暗流,再次强调,“半个小时。”
说完,他就离开了。
桑末的视线顺着塞拉斯离开的方向,通过木屋的窗户望向外面。
营地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将一副副覆盖着白布的担架依次抬上车。
还有一些穿着便装、气质明显不同于公务人员的人,神情凝重地在树林边缘和几栋木屋间快速穿梭——那应该都是接到消息赶来的驱魔人同僚。
桑末收回目光,看向身边几乎被悲痛压垮的卢卡斯,轻声问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勒卡,”卢卡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喉咙的哽咽,声音沙哑地给出答案,“一种……通过黑暗仪式和血腥献祭,人为制造出来的恶魔。制造它的那个疯子被反噬了,而它留存下来,依靠杀戮来获取力量,试图成为更完整、更恐怖的存在。”
桑末没有再追问具体的细节,比如它是如何杀死自己的,比如其他人遭遇了什么。
事已至此,知道那些残酷的过程毫无意义,他更不想让卢卡斯再次重温那些血腥和痛苦的画面。
他只是低声确认了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吗?”
“恩,”卢卡斯闭了闭眼,浓密的金色睫毛颤斗着,“已经彻底消灭了。连同……它存在过的痕迹一起。官方……会把这次的事件,定性为变态杀人狂所做。”
“那就好。”
桑末坐到卢卡斯的身边。
其实也不能叫做“坐”,他轻盈地悬浮在卢卡斯身边的床沿。
灵魂的状态很奇特,没有重量,不需要实体支撑,维持任何姿势都不会感到疲惫。
“卢卡斯,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他认真地看着身旁悲痛欲绝的金发青年,“谢谢你卢卡斯,你不要再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卢卡斯哀伤地望向他。
这样平静告别的话语,恰恰说明灵魂没有留下强烈的怨恨或未了的执念,他即将真正地安息,去往另一个世界。
他语气凝涩,近乎卑微地试图挽留,“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告诉我……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留得更久一些……”
桑末摇摇头,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强行留住已死之人,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带来难以预料的恶果。
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非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桑末沉思,“卢卡斯,我希望你在痛苦之后,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卡斯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还以为你要说,让我忘了你。”
桑末眨眨眼,“你忘不了的,不是吗?”
“是。”卢卡斯的回答没有一丝尤豫,他深深地看着桑末虚幻的面容,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我爱你,西尔万。我该早点和你说的。”
“桑末。”桑末轻轻纠正道。
“什么?”卢卡斯听不明白中文。
“我的中文名,也是我真正的名字,”桑末目光柔软,“叫我桑末吧。”
“好,”卢卡斯努力模仿着那个陌生的音节,发音有些笨拙,“桑末。”
“桑末,我爱你。”卢卡斯认真地说。
桑末没有给他回应,无论是说爱他还是不爱他,都会让卢卡斯更加痛苦,不如就让这份感情成为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
两人静静地坐着,在沉默中分享着最后的时光,直到塞拉斯再次出现,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木门,提示卢卡斯时间已经到了。
卢卡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看向身边的桑末,最后哀求道:“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桑末对他笑了笑,“当然。不过,答应我的你也要做到。”
卢卡斯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桑末轻盈地飘起,张开双臂,虚虚地环抱住卢卡斯,片刻之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
塞拉斯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古朴的厚重书籍。
桑末好奇地飘到他面前,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突然将脸凑得极近,近到几乎能数清对方一根根的睫毛。
塞拉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蓝灰色的眼眸一如无波的深潭。
……好象是真的看不见他。
桑末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卢卡斯都能如此清淅地看见他,按理说,驱魔天赋和能力更强的塞拉斯没理由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难道是看感情的深厚程度吗?
这听起来有点玄乎,但在这个充满超自然现象的世界里,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塞拉斯应该是没那么喜欢他吧,桑末想。
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些关注和亲近,可能更类似喜欢一只漂亮的小猫?
塞拉斯开始吟唱,他使用的语言古老而晦涩,音节拗口,比桑末之前接触过的拉丁文祷文更加古老,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桑末听着听着,感觉“身体”很温暖,非常舒服,舒服到……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甚至有点犯困了。
灵魂体也会犯困吗?还是说,这就是净化仪式带来的效果,引导灵魂平和地步入安眠?
嗯……就要这样吧,反正最终都是回到系统空间。
带着这个念头,桑末的思绪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失去了所有意识。
……
再次恢复感知的瞬间,桑末感到一阵短暂的茫然。
他记得自己的系统空间明明布置得很温馨舒适,怎么会变得这么阴森森的象是个地下室?
系统066这个老六,不会连休息时间都克扣,直接把他传送到新世界了吧?!说好的任务完成有假期呢!
但当他撑着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错怪了系统。
因为他正坐在一个由复杂符号和线条构成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阵法中央。
还因为……
塞拉斯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