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末仰着头看卢卡斯，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沉得能滴出水的眼神，让他刚放松下来的心脏又提了上去。
“……卢卡斯，”桑末声音有点发抖，“我遇到了……什么很恐怖的恶灵吗？”
他倒不是很怕死，主要是怕死的时候太痛，要知道那些电影里的恶灵，杀人可不是简单地一刀捅死。
卢卡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感受着怀中微微打颤的瘦弱身体，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
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那个最糟糕的判断，企图从细枝末节中找出判断错误的依据，或许……真的像桑末猜测的那样，只是个恶灵呢？
“西尔万，”他压下翻腾的思绪，语气严肃，“你仔细回想，你跑的时候，那个东西……有追上来吗？”
“我被吓坏了，只顾着跑了……”桑末皱着眉沉思，努力在混乱惊恐的记忆碎片中搜寻，“但好象，它的哭声，一直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并没有逐渐逼近的感觉。”
说到这里，桑末也察觉到了不对。
正常来说，如果是恶灵的话，都被他看到了，还会只是站在原地哭吗？
恶灵不是有实体的怪物，要追人……似乎也不是单纯依靠跑得快就能逃脱的吧？
它们可以穿墙，可以瞬移，可以以各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紧贴在你身后。
桑末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有些天真地问卢卡斯：“卢卡斯，你说，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会不会……她就只是一位心情不太好、穿着奇怪、在夜晚独自哭泣的老太太呢？”
那双漂亮的眼中还留着未退的潮湿，黑亮亮的，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里面的期待快溢出来了。
卢卡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被轻轻揪了下，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他别开眼，语气有点干涩：“……我们先去个地方。”
……
桑末跟在卢卡斯身后，两人前一后走进了一条昏暗僻静的小巷。
卢卡斯似乎很急，大步流星地走着。
他身高很夸张，腿长也很夸张，桑末走一会儿，要小跑几步，才能不被落下距离。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响。
桑末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那些看过的恐怖片情节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鬼片里不常有那种桥段吗？和同伴走着走着，一回头，或者在不经意间，身边的人就在黑暗的掩护下，被悄无声息地替换成了鬼怪……
桑末不想真发生这种毛骨悚然的事，心里发毛，小跑两步贴近，用手指捏住了对方的衣角。
“卢卡斯，”他轻声问，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淅，“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卢卡斯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轻微而持续的拉扯感，低头看了眼，把桑末的手从衣角上拿下。
不是吧，这么无情吗？牵一下衣角都不可以？
桑末正在心里吐槽，就感觉到手被热烘烘地裹住，卢卡斯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去见一个灵媒。”
“灵媒？”桑末一愣，“真的有灵媒啊……？”
“恩。”
“卢卡斯，你到底是……”
桑末下意识地想追问他的身份，话问到一半，却刹住了车。
他想起了昨天，同样是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他还记得卢卡斯的回答——“你知不知道，知道得越多，通常死得越快？
桑末默默闭上了嘴。
卢卡斯却似乎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捏了捏男孩冰凉的手指，主动开口，“我家族从百年前就开始做驱魔的生意，我哥现在接手了大部分，我还在学校待着，想多过段普通人的日子。”
他顿了顿，不太熟练地安慰桑末：“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可是，”桑末舔了舔干燥的唇，“我今天碰到的那个东西，你也觉得棘手，对吗？”
卢卡斯牵着他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会儿，他才低声说：“不是棘手……是……我们先去见灵媒好吗？我还没有正式接手家业，可能是我判断失误。”
桑末停下脚步。
他很认真地看向卢卡斯，说话的口吻是他常用的那种、平和又慢悠悠的语调。
“卢卡斯，你直接告诉我吧，比起那东西有多恐怖，我更怕不知道它是什么、会对我做什么，未知才最吓人，不是吗？”
卢卡斯和他对视。
半晌，象是败下阵来，告诉了桑末答案：“报丧女妖，那很可能是报丧女妖。”
“报丧女妖？”
“恩，她们不是恶灵，通常也不会主动伤人，她们是……死亡的预告者。”
桑末喃喃重复：“死亡的预告者……”
“所以我要带你去找灵媒，灵媒同样可以‘看见’死亡，我们需要确认。”
卢卡斯解释完，又再次说，“你不要太担心，很可能是我判断失误。”
桑末没再问什么，拽了拽卢卡斯的手，“走吧。”
两人牵着手，又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了大约十分钟，最终停在了一扇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的木制小门前，门板上的油漆都有些剥落了。
卢卡斯在门边的砖块上轻车熟路地敲了几下，找到一块似乎是空心的砖块，用力往下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那扇小门应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桑末不合时宜地笑了，“象是要进对角巷了。”
卢卡斯无奈地看他一眼，似乎对他这时候还能开玩笑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
“生如寄，死如归。”桑末用中文轻声念道，象是在对自己说。
卢卡斯一边带着桑末穿过昏暗的玄关，一边问：“这是什么意思？”
“恩……大概就是说，‘把生命看作一次寄住，而死亡如同回家’。”
卢卡斯脚步一顿，轻声又固执地说：“我不会让你死。”
……
桑末还没见过真正的灵媒。
走进灵媒房间之前，桑末一直都好奇地在想，里面会不会和电影里那样，有昏暗摇曳的烛光、弥漫着熏香烟雾的干枯草药、甚至是骷髅头和毒蛇标本。
卢卡斯敲了敲房门。
“是我，卢卡斯。”
一个年轻的女声从里面传来，“进来吧，门没锁。”
卢卡斯推开了房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桑末被眼前大片的、扑面而来的粉色晃得下意识眯了眯眼。
没有草药、没有烟雾、没有毒蛇。
有的是粉色的泡泡玛特、粉色的bubu……粉色的水晶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