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校长摊了摊手，开放了姿态。
“而，不逃避之后，我一定要逼着他们去死读书吗？”
“不，绝对不会。”
“他们可以去寻找任何能够实现自已人生价值的事情。”
“艺术、体育、音乐”
“这是孩子们选择自已人生的自由。”
关校长说完，仿佛才注意到曹启文面前一口未动的餐盘。
语气又恢复了日常对学生的温和。
“你还没动筷子，饭要冷了。”
但曹启文听闻，根本不为所动。
他内心的质疑并未被消除，而是紧跟着抛出了另一个尖锐的假设：
“如果如果这种难度修饰根本就是无意义的呢。”
“就像我”
他话到嘴边，似乎临时又改了口。
“如果我们真的一直打游戏，撑过了你那些简直就是故意刁难的训练呢？你又该如何？”
关校长再次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容里确实带着一丝赞赏和绝对的开放。
“那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语气极其轻快，目光清澈而真诚。
“我设计的这套游戏理论和训练方式，其复杂度和强度，可比市面上绝大多数游戏俱乐部的职业训练还要高。
“你们要是能全程跟下来，并且还能依旧热爱，那不就正说明了你们拥有打职业的天赋和意志吗？”
“我从来就没说过，高中生的人生就只有考大学这一条路啊。”
“而，正如我之前所说，如果你认为电子竞技是你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并且有能力有毅力走下去。”
“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有能力，就去发展吧。”
关校长再没继续说话。
曹启文也沉默了足足几分钟。
一直垂眸看着面前早已凉透的饭菜，两颊的咬肌轻轻鼓动。
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那般温和谦逊的好学生笑容。
点了点头，语气恭顺：
“我明白了，关校长。”
关校长也报以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
好像刚才那场关于教育本质与手段的尖锐交锋从未发生一般。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仿佛有着默契一般，不再讨论那些形而上的理念之争。
对话回归到最普通的师生日常。
聊了聊天气，食堂菜色的变化，游戏版本的更新
话题没什么营养。
却似乎有了一种短暂而虚假的温馨。
用餐很快结束。
简短道别之后，关校长回到寝室中，准备处理一些在劳芳中学本校发生的事情。
而曹启文也离开食堂。
几乎是踏出门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便迅速褪去。
眼神恢复了冷静与锐利。
没有任何迟疑，脚步坚定地转向，朝着衡河组的校区走去。
他对前往心中目的地的路径，非常熟悉。
熟练的七拐八绕，走着绿化中的小径，最终，来到了一栋略显偏僻的教学楼中。
走到一扇门锁早已损坏的空教室前，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昏暗的教室里，只有一台旧台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暖光。
小小只的张兰雅正蜷缩在椅子上，借着灯光安静地看着一本小说。
“文哥。”
少女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是轻轻抬了抬手，算是打过招呼。
“《月亮与六便士》？”曹启文走近，瞥了一眼书名。
“这本书要传达的东西，跟你简直就是反义词啊”
“你会在意月亮还是六便士？”
“你大概都不在乎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
“别剧透。”
张兰雅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声音懒洋洋地。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你们衡河组，感觉怎么样？”
曹启文冷不丁地问道，打破了沉默。
“感觉，好像被那个王校长盯上了啊”
张兰雅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依旧是那副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慵懒。
“下周要不我也做做样子，应付一下算了。”
曹启文听闻，当即斩钉截铁的反驳，开门见山：
“不，我要你去反抗她。”
“不要，累死了。”张兰雅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干脆利落。
曹启文的话语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严厉。
“你不反抗，这样的小雅总有一天会死掉的！”
他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揉了揉对方的脸颊，动作中却透着一丝无需多言的熟稔。
张兰雅没有反抗，也没有回话，只是任由着他的动作，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你接过那种推销电话吗？”
曹启文突然换了个话题，举了个毫不相干的例子。
“我不接电话。”
张兰雅回道，脸颊被揉得嘟囔起来，声音有些含糊。
“不过我明白你意思。”
曹启文收回手，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少女的双眼：
“好，现在那个王成芳校长，就是个推销员。”
“她接下来，就会推销给你一个最最致命的东西——”
“名为努力的幻觉，以及与之绑定的价值体系。”
“如果你不反抗，你迟早就会被这种思想给异化、同化。”
“到时候，你甚至还会以为她是在帮你，是在为你好。”
“但到头来，你才会发现，自已已经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根本就回不去了！”
张兰雅听闻，似乎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微弱的兴趣：
“什么什么意思？”
她慵懒的眼神里透出了一点疑惑。
“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要什么东西，但最终没有得到的时候？”
少年的语气，带了一丝质问。
张兰雅诚实地回答，语气非常平淡：
“有啊，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但我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没有就没有呗，也挺好的。”
曹启文听闻，笑着摇了摇头：
“那如果有一天，你连一条新内裤都买不起了呢？”
“你还能有这种‘没有也挺好’的余裕吗？”
他的问题，陡然变得更加尖锐而具体了，甚至带着点粗俗的直白。
张兰雅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有点无奈的吐槽：
“文哥”
“你这例子过于图穷匕见了啊”
“就那么想欣赏女高中生的脸红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白皙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丝毫害羞的红晕。
只有一如既往的慵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