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关校长的声音依旧温和。
因为他清楚，自已口中所言，就是事实与真理。
自然不会有丝毫动摇。
“你们不学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啊！”
听到这话，陈耀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家里从小培养的察言观色能力，让他能够隐约感觉到关校长这话里面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与他固有的认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但他那被优越感腌入味的头脑，一时又无法理清这其中的逻辑陷阱。
只觉得关校长似乎似乎还是在为他们说话？
而关校长那看似温和，实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剖析，还在继续：
“你们能够维持现状，保持这样不能成事，认知低下的状态，最终只能躺在家族老本靠着利率坐吃山空”
“这简直，太好了！”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宽慰。
“你们想想，那些传承数代的世家。”
“比你们有钱几百倍，数百数千亿资产的世家，你们不敢想吧？”
“那些真正的大家族，哪一个不是代代苦读，想要竭力培养后代的智慧与眼界？”
“长辈就算是拿钱砸，也要让后代接受最顶尖的教育。”
“而就算是这样，他们才能在这日新月异的社会中，勉强守住家业。
“可是，你们呢？”
关校长带着笑意的目光，再次扫过了这十几人的脸。
“你们，有资本不读书，”
“有余裕不读书。”
“甚至有权利不读书。”
“你们当然可以选择不读书。”
最终，他抛出了那个充满荒谬却直指他们潜意识的核心论断：
“事实上，对你们而言，读书才是错误！”
“才是对我劳芳中学那些除了努力一无所有的孩子们，最大的不公平！”
气氛短短地，沉寂了一秒。
众人，才开始意识到关校长的所言。
我们？不配读书？
可这些脑中写满优越感的孩子们，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剥夺感？
别人有的，自已凭什么不能有？
“你说什么？！”
“关校长，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这算什么公平！？”
“凭什么我们就不能读书了？！”
短暂沉寂之后，陈耀帆和他身后的那些学生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脸上的得意和沾沾自喜，立马被错愕不解和一种剥夺感取代。
这种出自他们潜意识前提推理而出的结论
他们发现自已却完全不能接受。
关校长这番话，如同釜底抽薪。
彻底颠覆了他们之前赖以维持心理优势的读书无用论。
当他们发现不读书不仅不再是某种特权象征，反而被关校长定义为一种走向衰败的活该和公平象征之时。
他们潜意识里仅存的对教育本身的渴望和占有欲，被突然激发了出来。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已几分钟前还在大肆抨击学习和努力。
竟是开始争先恐后想要给自已争夺起读书的权利。
“大家都能读书，这才是公平啊！”
一个学生忍不住喊出了他们此刻共同的心声。
策略，已经开始生效。
但关校长可不会在此停下。
这样的论断还是没有触及他们的心灵。
况且，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此刻他脸上最后一丝温和也彻底敛去。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锐利。
仿佛不是在注视一群迷途的学生，而是在审视着一群承载着原罪却依然不自知的肮脏灵魂。
“公平？”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个字眼从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嘴里说出来，多么可笑。”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公平？”
陈耀帆此刻已经觉得不对劲，紧皱眉头开始反击：
“人人平等！这不是你劳芳中学宣扬的概念吗？”
“关校长，你这是仇富！我们家里有钱怎么”
陈扬帆的话语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关校长那锐利的目光，正宛若实质一般压在陈耀帆的身上。
让他情不自禁就住了口。
接着，关校长的话语，更是如同子弹一般直射核心：
“你的钱，真的干净吗？”
“那上面沾着的恐怕不只是汗水吧？还有你看不见的血与泪！”
“我问你，你父亲那支撑你优越生活的财富，究竟从何而来？”
陈耀帆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锐利目光，逼得后退了半步。
但还是强梗着脖子，争辩道：
“我爸我爸是办厂子做生意，堂堂正正赚来的钱！”
“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合法合规！”
关校长听闻却是嗤笑道。
“呵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他笑声中充满了洞悉世事的嘲弄。
“路，是谁修的？”
“让你们原材料进得来，产品运出去的四通八达的路网，是谁流着汗水建设的？”
“土地，是谁的？”
“你们工厂赖以立足的土地，它的所有，归于谁？”
“水、电、网络这些维系你们工厂运转的生命线，是谁维护和构建的基础设施？”
“你们能够享受的低廉的劳动力，是谁培养的？是你们自已生产的人口吗？”
“你们能保有一个安稳和平的商业环境，没有战火的侵扰，是谁给你们提供的服务？”
“还有那些你们消耗的矿产资源，开展商业活动所需的物理空间，对环境损害的治理成本，投放广告所占有的每一个个体的时间成本”
“它们，都属于谁？”
关校长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在陈耀帆和他同伴的心上。
这些代价，他们似乎之前都从未想过。
此时，他们却发现，一直以来深扎入脑中的所有权意识，完全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你们，和你们背后的家族。”
“享受着这一切公共资源给你们带来的便利和红利，却认为这一切理所应当？”
“若是借用，那也罢了。毕竟大家都可以用。”
“可你们用公有的事物和权益，为自已攫取暴利，这公平吗？”
“你们还以此倨傲，认为自已高于其他人？”
“你们创造的利润，难道就没有社会所有的一份吗？”
“你们根本就不高贵，反而是罪孽深重，负债累累！”
“你们，欠这个社会的！”
“欠那些默默无闻的建设者和纳税人的，你们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