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围猎，咱们按着老规矩，分了三路人马去撵。”
“七队的赵大爷，八队的孙大爷，还有咱们九队的王老三叔！这三位，都是打小在山里滚摸的老把式。他们带着各自的队伍，一个负责正面虚晃一枪，一个在背后敲锣打鼓往外赶，一个在外围拉口袋堵死！”
“要搁在往年，没有这仨老把式坐镇，咱们这“口袋阵”根本就扎不起来！这回能把那头黑太岁给囫囵个儿地拿下，他们仨，得头功当之无愧！”
魏秋生说着，伸手指向那两条泛着油光的猪后腿，还有一块分量最足的五花肋排，那肥肉晃得人眼晕。
“我提议，这两条大后腿，还有这块冒油的五花肉，就作为彩头，奖给三位队长带的队伍！三位大爷，你们自个儿上来，一人挑一块，拿回去给队里的兄弟们解解馋！”
这话一落地，台下的人群先是静了片刻，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敞亮！魏秋生这娃儿办事就是敞亮！”
“赵大爷他们辛苦了！该！是该奖！”
几个老把式对视了一眼，脸上都笑开了花。
魏秋生这手玩得漂亮，不光奖了他们，还把功劳归到他们整个队伍头上，让这仨老头在各自的队里，面子挣足了，里子也有了。
“好小子，有你的！”
赵老蔫咧着嘴，也不跟魏秋生假客套，第一个走上前，抬手在魏秋生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他直接弯腰，使出老大的劲儿抱起了一条至少三四十斤重的猪后腿。
那分量都压得他身子一沉，可脸上的笑容，比那猪腿上的肥油珠子还要亮。
老孙头和王老三叔也跟着上前，各自领了彩头。
他们抬着肉回到自己队伍里时，立刻被那帮眼睛都绿了的队员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分完了三路队伍的彩头，魏秋生再次举起了那铁皮喇叭。
“乡亲们，三路队伍是配合得好，可咱们能把这头黑太岁毫发无伤地活捉，靠的是啥？靠的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指挥！靠的是咱们的总指挥，陈秀虎同志！”
魏秋生说着，一边看向站在人群边缘的的陈秀虎身上。
“从进山开始，他立规矩，稳住了大家伙儿的心气儿。发现猎物，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当机立断，带着五个人就麻利地拿下了三只狍子，给大伙儿提了士气！面对黑太岁，他临危不乱，巧设陷阱，没让咱们任何一个兄弟犯险，就把这畜生给拿下啦！”
“这样的总指挥，是不是咱们的顶梁柱？！”
“是！”
“秀虎哥好样的！干得漂亮！”
人群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陈秀虎被乡亲们用最实在最朴实的语言夸赞着，一张被风霜刮得糙红的脸涨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角。
魏秋生笑了笑，他走到案板前，亲手将那颗硕大的，还带着两根骇人长獠牙的猪头给抱了起来。
“这颗猪头，按咱们山里的老规矩，是头功里的头功！它理应属于陈秀虎同志！大舅，你上来！”
听到这话，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陈秀虎。
猪头，那是什么？
在生产队上分猪肉，能拿到猪头的都是地位的像征，以往有年猪，书记拿脑髓和口条，民兵队分猪耳朵都是常态。
如今魏秋生分了一整个给陈秀虎，这让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连连摆手，一张脸憋得更红了。
“使不得！使不得！秋生，这……这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干的，我……我哪能贪这个头功！”
“大舅！”魏秋生的声音正了正，“这个猪头，你必须得要！”
他抱着那颗沉重的猪头，一步步走到陈秀虎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不是一颗猪头那么简单！这是规矩！咱们南塘村以后要办大买卖，要成立队办企业，就得有铁打的规矩！”
“有功就得赏，有过就得罚！今天你这个总指挥立了天大的功劳，要是不赏，以后谁还信服咱们的规矩？谁还肯听你招呼？”
随后，魏秋生直接把猪头往他怀里一塞，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悄悄话说道：
“大舅，你拿着它，不光是荣誉，更是威信！以后你在村里说话，腰杆子才能挺得更直！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你这个民兵队长，以后就是咱们队办企业的保卫科长，没点威信怎么行？”
这番话，让陈秀虎心头猛地一震。
他看着怀里沉甸甸的猪头，再看看外甥那双满是信任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
“好……好！我……我拿着！”
陈秀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颤斗的伸出手柄猪头抱在怀里。
“拿着好！”
“秀虎哥当之无愧！咱们都服气！”
赵老蔫和老孙头带头鼓起了巴掌，周围的猎山队员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他们心底很是服气，主要还是陈秀虎这一仗打得确实漂亮。
这颗猪头，他拿得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理。
分完了最大的彩头，剩下的便是所有猎山队员的奖励。
魏秋生大声宣布道：“所有参与围猎的兄弟，除了刚才已经分到彩头的，每人再多分二斤肉，一挂猪肠子！”
这一下，猎山队的汉子们彻底乐疯了。
他们本以为能跟着喝口汤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实在的奖励。
晒谷场上的气氛，在这一轮接一轮的奖励中，被推向了最高潮。
火光映着每一张咧着嘴的笑脸，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奔头的味道。
魏秋生看着这一切，心里踏实得象一块石头落地。
人心，算是彻底拢住了。
随即，他将视线投向剩下的那堆积如山的猪肉，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铁皮喇叭。
“下面，开始给三个队的社员分肉！会计，上帐本！念到名字的，一家派一个代表，上来领肉！”
随着会计清脆的唱名声响起，台下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九队，王长友家！”
王长友作为生产队长，第一个被念到名字。
他咧着嘴，大步流星地走上前，魏大壮手起刀落，一块半斤重，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便落在了他从家里带来的荷叶上。
王长友小心翼翼地把肉包得严严实实，揣进怀里，像揣着一个热乎乎的宝贝。
他拍了拍胸口，冲着魏秋生和台上的众人拱了拱手，转身走下台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七队，钱保田家！”
“哎！来了来了！俺老钱家来啦！”
钱保田应声上前，领了肉，还特意在魏秋生面前晃了晃，满脸堆笑：“秋生侄儿，还是你有本事！叔跟着你，心里踏实着呢！”
“八队，李满仓家！”
……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被念到，一户接一户的社员上前领肉。
晒谷场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却没有任何人喧哗吵闹，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里闪铄着兴奋和期待的油光。
半斤猪肉，这搁在七十年代，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那是天大的事。
“二队的张瘸子家！”
一个拄着拐杖，腿脚不便的汉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当那块带着体温的猪肉放在他手里时，这个平日里因为腿脚不便而沉默寡言的男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说话，只是冲着台上的魏秋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份感激比说一万句话都实在。
“俺家的……俺家的……”
一个年轻的媳妇儿领了肉，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它飞了，嘴里反复念叨着，转身就往人群外小跑着奔去，象是要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