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魏秋生的话,三个字瞬间砸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窝窝里。
一时间,整个晒谷场爆发出一股子震天的欢呼声。
要知道这光景可是难得看到的,城里人想吃肉,手里得有肉票,还得去供销社看营业员的脸色,排长长的队,运气好了才能割上二两膘。
可村里这些刨食的人呢,平日里炒菜,能滴上几滴猪油渣子,就算是大户人家了!
如今魏秋生这一嗓子,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分肉喽!”
“吃肉喽——!”
不知是谁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紧接着,整个晒谷场彻底炸窝了,象是煮沸的苞米粥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
男人们把拳头抡滚圆,脖子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欢呼着,一张张被冻得有些铁青发紫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女人们的反应更直接,不少人捂着嘴就蹲了下去,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几个半大的孩子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学着大人的模样尖叫,脚下被石头绊倒了,咕噜一下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咧着豁牙的嘴继续疯跑。
整个南塘村,今个儿比过年三十儿还热闹!
过年那会儿,队里分下来的粮食是定数,肉票还得自己掏钱去供销社看人脸色,那点票子只够买二两肥膘。
可眼下这五六百斤的黑太岁,是实打实摆在眼前的肉山,是不要钱、不要票,全凭自家爷们儿的本事从山里头硬抬回来的!
魏秋生站在土台子上,看着底下那一张张鲜活的又充满一股子狠劲儿的脸,胸膛里也跟着烧起了一把火。
他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
就在这时,三个生产队的队长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不多时就爬上土台。
“秋生,秋生!”
钱保田离得最近,他一把薅住魏秋生的骼膊,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老菊花,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分肉是天大的好事,可……可这么大一头猪王,咋个分法,咱是不是得先碰个头,拿出个章程来?”
他嘴上说着,两只眼睛却跟长了钩子似的,死死勾着那头黑太岁,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李满仓也紧跟着点头,他为人老实,说话也实在。
“是啊秋生,人多嘴杂,这事儿要是不立个明明白白的规矩,怕是有人心里不舒坦,别到头来好事办成了坏事。”
王长友没急着开口,只是把烟锅子往石头台子边上梆梆磕了两下,重新续上烟叶,吧嗒吧嗒地抽着,用眼角的馀光打量着魏秋生。
他心里门儿清,这头猪怎么分,分得好不好,可是直接关系到魏秋生这小子以后在几个队里说话说话的分量。
魏秋生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冲着几位队长笑了笑,拿过铁皮喇叭,示意台下稍稍安静。
“几位叔担心的,我都懂!”魏秋生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晒谷场,“乡亲们!今天这头猪,是咱们猎山队的叔伯大爷们,拿命从山里换回来的!没有他们,咱们别说吃肉,连根猪毛都见不着!”
这话一出,台下那些猎山队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听了听胸膛。
“所以,我提议!”
“这头功,必须记在猎山队头上!待会儿分肉,猎山队的兄弟们,要先拿一份彩头!大家伙儿说,对不对?!”
等到魏秋生说完,台下顿时传来了一阵应和声。
“对——!”
“应该的!”
台下的村民们没有半点不乐意,反而一个个扯着嗓子叫好。
这道理谁都懂,没出力的人要是跟出了死力的人分一样的东西,那才叫没良心,到以后谁还肯给你卖命?
魏秋生见状,这才转头看向三位队长,继续说道:“等猎山队的彩头分完了,剩下的肉,咱们在场的所有社员,按户分!保证家家户户都有,谁也落不下!”
“这样,既奖了功臣,也让大家伙儿都跟着沾光,高高兴兴准备过年。三位叔,你们看这法子行不行?”
钱保田一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一拍大腿:“行!这法子公道!我没意见!”
他心里的小算盘拨得飞快,上次他们七队这次交售山货落了后,正愁没法给村里的老少爷们交代,可是在猎山队里,他们队的老猎户赵老蔫可是立了大功的!
这彩头一分,他这个队长脸上也有光!
李满仓和王长友对视一眼,也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秋生这法子好,就这么办!”
魏秋生见三人都点了头,心里便有了底。
他转身面向人群,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杀猪刀,刀尖指向那头巨大的野猪王。
“壮叔!上家伙!”
人群中,一个身材敦实,膀大腰圆的汉子应声而出。
他叫魏大壮,是魏秋生出了五服的本家,也是村里唯一会劁猪杀猪的手艺人。
魏大壮咧着一张大嘴,从腰间解下一卷油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磨得雪亮的各式刀具。
他走到那头黑太岁跟前,先是绕着走了两圈,伸手在那厚实的猪皮上拍了拍,发出敦实的闷响声。
“好家伙,这皮子,比俺家石磨盘都厚实!”
他也不含糊,挑了一把最锋利的放血尖刀,走到猪脖子下面。
两个年轻力壮的民兵立刻上前,一个死死按住猪头,一个用力掰开猪嘴。
魏大壮找准了位置,手上青筋暴起,铆足了全身力气,将尖刀狠狠捅了进去!
“噗嗤——!”
一股滚烫的猪血,瞬间激射而出。
早已等在旁边的几个婆姨,连忙端着两个硕大的木盆冲了上去,眨眼的功夫就接了满满两大盆。
回头灌个血肠,做个血豆腐,啧啧……那滋味可美了!
空气中,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和肉香味混杂在一起,非但没让人觉得难闻,反而刺激得在场所有人,口水都快流到脚面上了。
熊熊的篝火边,一个浑身热气蒸腾的汉子,正挥舞着雪亮的屠刀,分割着一头小山般的野猪。
魏大壮手脚麻利,放完血便指挥人抬来滚烫的开水,开始烫毛、刮皮。
而周围,有上百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的动作,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肉。
这幅景象,是魏秋生上辈子从没见过的。
看着这一切,魏秋生知道南塘村这潭死水,算是彻底活过来了。
魏大壮的动作很快,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那头庞大的野猪就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猪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厚厚的白膘在火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晃得人眼睛发晕。
开膛破肚后,一挂挂还冒着热气的猪下水被抬了出来,堆在旁边的案板上,引得孩子们一阵阵惊呼。
整个野猪被分成了十几块,每一块都大得吓人。
那两条最为肥硕的后腿,更是被单独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魏秋生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猪肉前,整个晒谷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放轻了,只听见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乡亲们!”
“规矩刚才已经定了,咱们先给英雄发彩头!”
魏秋生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猎山队那几张老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