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这力道,看样子这鱼个头挺大!”
魏秋生双手用力,腰部微弓,将整个人的重心向后仰去,双腿死死的蹬住河岸的泥沙里。
鱼线绷的笔直,芦苇杆也弯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魏秋生知道自己不能硬拽,只能顺着那股力道,时而放线,时而收紧,慢慢消耗水下那大家伙的体力
这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河边那几个摸螺蛳的半大孩子。
“快看!魏二哥钓上大鱼了!”
“我的天,那杆子都快断了!”
几个小子也不摸螺蛳了,扔了手里的瓦罐,光着脚丫子就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兴奋地盯着水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秋生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魏秋生能清楚的感觉到,水下那股力量开始变弱了,挣扎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机会来了!
深吸一口气,魏秋生的腰部猛然发力,双臂顺势往上一扬!
“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一条足有他小臂粗,将近三尺长的大草鱼被硬生生拖出了水面!那鱼在半空中疯狂地甩着尾巴,阳光照在它青黑色的鳞片上,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哇——!”
围观的几个半大孩子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眼睛都瞪圆了。
魏秋生不敢怠慢,趁着那大鱼还在半空,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尽力气将它甩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大草鱼一落地,立刻“啪啪”地猛烈拍打着尾巴,力气大得惊人,溅起一片泥点子。
魏秋生连忙扔了鱼竿,飞扑上去,用膝盖死死压住鱼身,双手紧紧扣住鱼鳃。
这大家伙,少说也有七八斤重!
直到那条大草鱼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魏秋生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两条骼膊酸麻发胀。
“秋生哥,你……你这是咋钓上来的?这鱼快成精了吧!”一个叫狗蛋的孩子凑过来,看着地上还在微微抽动的大鱼,咋舌不已。
魏秋生咧嘴一笑,随手拔了根柔韧的狗尾巴草,从鱼鳃穿过,在鱼嘴上打了个结,方便提溜。
“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他提着这条沉甸甸的大草鱼站起身,跟几个小子摆了摆手,便朝着村里走去,身后传来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和满眼的崇拜。
提着这么一条大鱼走在村里,回头率简直不要太高。
刚到村口大槐树下,先前打趣他的那几个婆婆婶婶,一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手里的鱼上。
“我的老天爷!秋生,你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大一条鱼?”李婶的嗓门最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河里钓的。”魏秋生乐呵呵地把鱼提起来晃了晃。
“就你用那绣花针做的钩子?”王婶探着脑袋,一脸不信,“这河里的鱼啥时候这么傻了?”
一阵哄笑声响起。
魏秋生也只是跟着大家乐呵呵的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应付几句后便加快脚步往家赶去。
“妈,小月,我回来了!”
还没走进院门,魏秋生的声音先传进屋里,引得陈秀莲和魏秋月快步走了出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当他们看到这么大一条鱼,整个人都惊得愣在了门口。
“哥……好……好大一条鱼啊!”魏秋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嘴张得大大的。
“秋生,这……是你钓的?”陈秀莲更是半晌才回过神,脸上也是露出惊喜的神色:“你这孩子,这么大的鱼,咋没把你拖到水里……你咋这么能呢!”
随后,陈秀莲走上前接过魏秋生手里的的鱼,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你这孩子,就是能折腾……”
……
夕阳西下,魏家灶房飘出一阵浓郁的肉香。
陈秀莲剁下了鱼头,加之几片土姜,用大锅熬了一锅奶白的鱼汤,那味道馋的魏秋月直流口水。
剩下的鱼身子魏秋生打算送到大舅家。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不多时屋门被推开了。
是魏建国回来了。
他穿的蓝色工装脏兮兮的,身上带着一股机油和棉絮混合的味道,脸上很是疲惫。
当他推开门,闻到那股扑鼻的鱼香,看到桌上那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鱼汤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爸,你回来啦!”魏秋月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建国,快,洗把脸吃饭,秋生今天钓了条大鱼!”陈秀莲一边端出碗筷,一边笑着招呼。
魏建国看着儿子,又看了看那一盆鱼汤,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看来魏秋生之前那番话还是有效果的,经过这么些天,相信自己的父亲也能想清楚是非对错,终究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一家人围坐桌边,昏黄的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朴实的幸福。
魏秋生给妹妹夹了一块鱼头肉,小丫头很是开心,一口就把肉吞进了肚子:“好吃好吃!哥哥也吃。”
陈秀莲也给丈夫盛了一大碗鱼汤:“你最近在厂里累坏了吧,多喝点汤补补。”
魏建国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鲜美的鱼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胃里,也驱散了浑身的疲惫。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开口:“是累,厂里下了通知,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工人要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要赶制一批货。”
“这么急?出啥事了?”陈秀莲关切地问。
“听说是要给第十一届三中全会献礼。”魏建国放下碗,又叹了口气,“任务重,时间紧,厂里的领导天天开会,车间主任的嗓子都喊冒烟了。”
“那厂里给加工钱吗?”
“加钱?想啥呢?”魏建国苦笑一声,手摸向烟杆,一点一点将烟丝塞进烟锅里:“这是政治任务,能给你算点加班工分就不错了……不过啊,厂里也愁,咱们厂那几台老掉牙的经纬纺织机,都是苏联人撤走时留下的老古董,三天两头出毛病,现在这么连轴转,就怕它们先撂挑子。”
“机器坏了不能修吗?”魏秋生插了句嘴。
“修?怎么修?”魏建国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厂里就那几个老师傅,只会换些简单的零件,真要是里面的齿轮崩了,或者传动轴歪了,谁也弄不好,图纸都是俄文的,谁看得懂?只能等市里的技术员下来,可人家哪有空天天往咱们这小厂跑。”
魏建国抽了口烟,继续发着劳骚:“尤其是那台59式的,脾气最大,这两天光是那个摆梭的连杆就卡了好几次,一卡住就扯断一大片纱线,全成了次品。”
魏秋生的筷子,在空中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愁容的父亲,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让魏建国目定口呆的问题。
“爸,你们那台经纬纺织机,它的摆梭驱动用的是不是凸轮连杆机构?卡住的时候,是不是梭子跟经纱开口的时间对不上,老是在换向的那个点上出问题?”